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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昭一愣,怎么就成了自己推林彩玉了,自己连手都没有抬。她还没有开口,林二金就从屋里出来了,喊了张氏一声:“叔祖母!”张氏愣了一下,脸色缓了缓道:“二金过来了!”林二金道:“叔祖母,您可别听林彩玉乱说,我今儿个也在山上呢,就听见她在那里见鬼了似的大喊大叫,然后自己没有站稳摔过去,怎么成了昭昭推她的?我看见她摔倒的时候连昭昭的影子都没有瞧见。”张氏眉头一蹙:“你也在山上?彩玉被蛇咬了,腿上肿了老大一块,脸上也磕破了皮,也不晓得会不会留疤。”她想问林二金既然看见了怎么不去帮扶一把,话到嘴边到底没有能说出口。林二金一愣:“还真的被蛇给咬了啊?都这个季节了还有蛇?不应该啊?再说,蛇听见动静就跑了,怎么会咬到她的?该不会是看错了吧?”张氏被他一连串的问题整的脑袋发晕,可不是嘛这个季节山上哪里来的蛇。不行,她得回去再问问。想了想,去笼子里面抓了一只兔子出来,然后拎着就朝院子外面走,边走便道:“二金啊,你先在这边跟长生说话,我去去就回来了。”昭昭看着被她拎走的兔子撅了撅嘴,生气。却又无可奈何。这个家里,张氏说了算。“不是,叔祖母抓着兔子干什么?送给林彩玉?我去给你弄回来。”昭昭道:“算了。”一只兔子换一份安宁,挺合算。林二金眼珠子转了转,然后道:“那算了就算了呗,不早了,我回去了,回头再来找长生哥。”说完,就出了院子。昭昭抿了抿嘴,趁着天还没有黑透,去灶房里头搓了一小把白面,用熬好的飞龙汤煮了,给林长生端进屋里去。“长生哥,吃饭了。”林长生躺在那里没有动,愣愣的看着黑糊糊的房顶。“长生哥?”昭昭又喊了一声,他这才动了一下,手撑着床板坐了起来,靠在枕头上摇摇头道:“我不饿,你自己吃吧!”刚刚喝了一碗药,他这会儿觉得腹腔里面好像有东西要冒出来似的,带着一股火辣辣的感觉,难受极了,哪里还吃得下去东西。昭昭蹙眉:“长生哥,不吃东西怎么能行呢?”林长生摆摆手,另一只手死死的捂住胸口,喉头发痒,哪怕捂着也依旧没有忍住又开始咳嗽。这一咳竟然停不下来了,似乎要把心肝肺都要咳出来一样。那股勃发的腥热来的凶猛,林长生顾不得昭昭,忙伸手去枕头下面拿布捂嘴,嘴里的血纷涌而出,从布上面一点一点的朝下滴,滴的被子上到处都是。昏暗的光线也掩不住那点点猩红,如红梅绽放一般,让人触目惊心。昭昭傻在床边上,愣愣的看着他,甚至忘记了伸手去帮他拍拍背顺顺气。半响才喊了一声:“长生哥!”余音打着颤儿,几乎快要哭出来。林长生想说“别怕”,可嘴还没有张开,血再一次的往外冒,好像这一回要把全身的血都吐完一样。“长生哥,长生哥!”昭昭一把抓住他:“长生哥,你不要吓我,你不要吓我,你不会有事的对不对?你一定不会有事的。”林长生抬眼看了她一眼,想笑笑却艰难无比,天黑的好快,他有些看不清楚昭昭的样子了。哪怕昭昭扶着他,他的身体还是不断的后仰。昭昭歇斯底里的大喊:“长生哥——”他却没有一丝力气再回应。张氏刚刚进院子就听见昭昭的哭喊声,心里咯噔一下,忙不迭的朝屋里走。刚刚走到门口就闻见了屋子里面的腥味儿。“长生,长生!”她冲到床边,一把拉住林长生的手:“长生,你这是怎么了?你不要吓唬祖母,你这是怎么了?”林长生抬了抬眼皮,眼皮好似有千金重始终抬不起来,嘴里轻声喊了一声:“祖母,昭昭——”几个字用完了他所有的力气,身子一软就再也没有了动静。整个身子搭在昭昭身上,昭昭愣愣的看着他,嘴里呢喃着:“长生哥!”张氏身子一颤,一把握住林长生的手,另一只手颤颤巍巍的伸到他的鼻子跟前,而后瞪大眼睛,下一刻便扑过去抱住林长生嚎啕大哭。“长生,我的长生,长生啊——”天黑了又亮了,才刚刚亮,老槐树下面的院子里面发出一声刺耳的喊叫:“兔子,兔子呢?兔子跑哪里去了?有贼啊!”紧接着,便听见脚步声伴随着叫骂声朝老槐树这边靠近。很快就到了老槐树跟前。篱笆门被摇的哗哗作响,郭氏那尖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林昭昭,你这个小贱人,你给我出来。”前脚刚刚从老太太手上哄过去的兔子,后脚就没有了,郭氏怎么能就这么罢休。那兔子腿她都是绑上的,还能自己飞了不成?黑子隔着门对着她咆哮。她心里发怵,脸上却无所畏惧,她手上拿了棍子呢,再说了,不是她一个人,她两个儿子,林金元和林金宝都在,一个十九,一个十六,都是大小伙子了,她怕个鬼哦!紧闭的堂屋门从里面打开,张氏从里面阴沉着脸出来,达拉的眼皮下面,眼睛里面全是红血丝,平日里绾的工工整整的发髻微显凌乱,脚步虚浮,走到院子里头看着门外的人道:“二郎家的,大早上的你闹什么?你这日子还过不过了?”郭氏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听她开口,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娘这话说的,什么叫我过不过了。我倒是想过,这不是没法过了吗?家里遭贼了,我还怎么过?”一旁的林金宝道:“祖母,你昨天拿过来的兔子没有了,娘说是林昭昭那个小贱人偷走了!”张氏气的身子颤了颤,还未来得及开口,昭昭一阵风似的从屋里冲出来,一把拉开院门,冷声道:“黑子,咬死她!”院门一打开,黑子抖着毛撅着尾巴汪的一声就冲了出去,然后外面就传来郭氏那刺耳的尖叫声。昭昭面无表情的看着被黑子追的狼狈不堪的母子三个,连张氏那声不赞同的“昭昭”都好像没有听见,转身朝屋子里面走去。一夜了,林长生早就没有了温度,消瘦的脸一片死灰,吐出来的血干涸成壳。昭昭打了温水替他将脸擦干净,又从箱子里面拿了一件干净衣裳出来拙笨的给他换上,就着床上的被褥一卷,然后扛在身上就出了门。张氏挡在堂屋门口:“昭昭,你要干什么?”昭昭硬冲开她,扛着林长生的尸体出了门出了院子。林长生连十八岁都不到,不曾弱冠,更未到花甲,输于夭亡。张氏说,他不能进张家主坟。昭昭觉得,不能进就不能进,她自己重新选地方埋吧!村道上,林二金拎着一只兔子,喜滋滋的朝老槐树这边走过来,这个时候人都去地里面了,他是找了个借口溜出来了,算准了这边只有林长生一个人在家。他刚好可以把兔子还回去。在山上抓到一只兔子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凭什么要便宜了林金元一家子?谁知道他还没有到跟前,就看见昭昭扛着一卷东西从院子里出来,她本想躲起来等会儿再进院子,哪知道无意间一瞥,竟然看见了被子外面露出来的人头。惊愕的瞪大眼睛,手里的兔子往路边上一甩,撒开脚就撵了上去。“昭昭,昭昭,你你干嘛?你把长生哥扛去哪里?”昭昭的脚步没有停下来,应了他一句道:“我带他去浮罗山顶,去山上最高的地方。他说他都没有出过院子,没有上过浮罗山,没有见过外面的风景,我带着他,带着他去好好看看。”林二金有些懵,腿有些发软,鼻子酸溜溜的跟在她后面。昨天他还跟林长生说话了,林长生说自己好多了,都能在院子里面走动了。他当时说什么来着?他说好多了就好,现在在院子里走走,等明年开春了说不定就能到院子外面走走了。昨天他们还在一起说笑来着,可是人说没就没了?村子里的人都在说林长生活不过十八岁,他根本不相信,可是,真的死了啊,真的活不过十八岁。脑子里面一团麻,脚下面踩在哪里都没有留意,走着走着,昭昭把手上的锄头丢过来:“扛着。”她虽然力气大,但是身量太小了。林长生虽然瘦弱,但却足足比她高一头,这样裹着被子往山上走,走远了她也是会累的。把人放了下来,靠在树上,昭昭挨着他微微的喘气,指着不远处,好像他能看见似的:“长生哥,你看这里,我经常来呢。这里野果子多,野鸡和兔子也多,昨儿得的榛鸡就是这里抓的,你都没有喝上一口。都说天上的龙肉,地上的驴肉,飞龙汤是最美味的东西,可惜了——”林二金拄着锄头,大口的喘气,边喘气边问昭昭:“长生哥昨天还是好好的,怎么会死了?”昭昭吸了吸鼻子道:“我不知道,我觉得他应该是睡着了,他是太累了。”就跟她自己一样,身体没有了生命的迹象,灵魂去了别的地方。她应该高兴才对。这么一副破败的身子,死了没有什么可惜的,解脱了才对。可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心里面好难过。她从来没有遇到过对她这样好的人,会温柔的喊她“昭昭,”会靠在床头帮她梳头发,亲昵的抱着她。吸了吸鼻子,眼泪还是止不住的落下来,看着已经有些僵硬的林长生小兽一般的呜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