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嗣捏着空盏的手心发起烫来。
他就道霍凝今日行事与他往常太过不同，今日非但提了酒菜来，好意提醒他宫防纰漏，还迂回将话题引到霍凌身上。
尚不知他是何目的，王嗣抬眸，拾起公筷夹了一块鱼腹上的肉放进霍凝碗中。
霍凝从善如流，夹起送进口中。
“如今武肃侯中还有人肯为凌儿着想，倒是难得。”
“大哥乃我侯府嫡长子，侯府以后的繁盛全都仰仗于他，我作为弟弟，自是得为他想着。”
他说的诚恳，王嗣却是讪讪一笑。
武肃侯府庶强嫡弱，外甥名声有损，蒋氏生的那个又没了舅家支持，霍凝这般年纪就红袍加身，以后再往上升个两三级，以后侯府还不是由他说了算？
但他现在把话说在了前头，表明了不会同凌儿争那个爵位，甚至……他似乎还嗅到了一丝示好的意味。
“霍少卿今天来，应该是还有话要同我说？”
“确实如此。”
王嗣神色稍正，心想霍凝今日来提醒他宫防问题只是顺带，现下之言才是他此行主要的目的。
“少卿请直言。”
霍凝只见他拧紧的眉头又缓缓松开，面上盈起淡淡笑意，心知他已知晓自己来意。
“那我便开门见山，我今日是为大哥来。”
“哦？”
王嗣直起身，“凌儿有什么事不能同我讲，需要宰予代为言之？”
虽如此说，他话落却是将桌上酒盏执起，轻饮了一口。
霍凝听他换了称呼，唇角勾笑，“大哥并不知道我今日来府上。”
“说来我和大哥也是同病相怜，都不算通达人情，以致被母亲不喜。”
“蒋侍郎玩忽职守，贪污舞弊，我身为大理寺少卿职责在身，又不能因是母亲兄长就对他包庇，虽实在两难，但国家法礼和家族人情之间，我也无第二选择。”
“蒋侍郎被圣上治罪，母亲怨恨我不近人情…...”
“蒋易自作自受，你职责所在，又岂能怪罪？”
王嗣面上轻松，淡淡一笑。
心中暗道霍凝原是这个打算，想要与凌儿一起站队，助他拿下武肃侯府袭爵之位。
越过凌儿直接来到他王家，是想看他的态度，如若霍凌身后没有他的支持，那也没什么可扶持的必要。
没想到这位少卿在官场上行事杀伐果决，处理起这种事情来倒也委婉起来。
王嗣把玩着手中白盏，他之前也不是没有想过帮着外甥一把。
只是蒋家那时稳坐户部，霍凝又掌管大理寺，他只怕自己刚出手，便让霍凌遭这二人联手打击。
眼下，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时机…...
“少卿来的正巧，我军中最近尚有个缇骑职缺，原就想让凌儿补上，这两日正准备登门与他说此事。”
“哦？看来晚辈来的正是时候。”
霍凝敬了他一杯酒，大笑点头，“大哥能得舅父如此疼爱，肯为他远谋，令人敬佩。”
说完此事，霍凝便不再言语，只一味给王嗣倒酒。
王嗣脑中仍在想着宫中防卫出现纰漏的事，喝酒便也只点到即止。
二人寒暄一阵，霍凝吃饱喝足，大摇大摆出了王家。
他这方刚离开不久，一辆马车自王家侧门而出，驶去了武肃侯府。
因着霍凌一事已经同他们不怎么来往的王嗣突然登门，霍岚山觉得有些莫名，欲放下正在擦拭的长枪外出相迎，却听下人回报，王嗣进来后直接去了霍凌的院子。
王嗣越往里走，面色就越沉，堂堂侯府嫡长子，却居于如此偏僻一角，院中也仅有两个老妈子伺候。
在院子里站了半晌，也不闻一句人声，四处一片死气沉沉。
他哼了一声清清嗓子，霍凌这才跌跌撞撞从屋中出来。
“外甥见过舅舅。”
王嗣老远就闻到他身上的酒臭，拧着眉道：“大白日的在屋中醉酒，成何体统？”
霍凌慌忙理了理卧皱的头发，红着脸没有说话。
“院子里怎这么冷清？”
王嗣打量了院中一圈，除了方才看到两个正在闲聊的老妈子，果真再没有一个多余的人。
霍凌道：“母亲倒是有安排丫鬟来，是外甥给推掉了。”
“母亲？哼，她也配？”
王嗣冷哼一声，进去屋中里转了一圈，见歪歪斜斜倒在桌上的酒壶和杯盏，面沉如水，他打开窗，将杯盏连同桌布一起包起来丢出窗外。
“我在军中给你谋了个缇骑职位，你准备准备，这几日就跟我去军中。”
霍凌闻声一愣，摇头道：“外甥没脸见人。”
“没脸见人？你难道打算一辈子都不出这间院子了？”
书房中，霍岚山握着擦枪的揩布，越想越觉得不对，匆匆赶了过去，半路上却正好撞见刚刚回府的霍凝。
霍凝看到武肃侯，眸色淡淡简单施了个礼便要走，哪知远处的人却叫住了他。
“你站住！”
霍岚山大步上来，他道王嗣怎会突然来，原是有人请上门的。
“你回来做什么？”
霍凝唇角微勾，朝霍岚山淡漠看去，一见他这副模样，霍岚山就脑袋疼，“他来做什么？”
“谁？”
“你少给我装，人不是你请来的？”
“儿子实在不知父亲在说什么？”
霍凝动了动已经将养几日的胳膊，嘶了一声道：“儿还有伤要养，先回了，不打扰父亲待客。”
话落他便抬步离开，霍岚山看着他背影，微微眯起双眸，倒不再急去寻王嗣。
蒋家的事情已成定局，如今霍凝请动了王嗣出手为霍凌谋划出路，这于侯府来说不是坏事。
思及此，霍岚山淡淡一笑，心中满意，转身又回了书房。
王嗣登门，霍凝回府，听到这两个消息，蒋氏却是险些气死在主院。
多年谋划瞬间分崩离析，谁又能想到她未输在这些年一直防备的霍凌手里，却因一个庶子输得一败涂地。
“我怎么没有早点弄死那个东西，就不该让他长到这么大！还有那乔姨娘，也早就该死！我就是心太善，想着她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迟早死的无声无息，谁知道她怎那么能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