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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这时候晒谷场这边已经非常安静了,沈忘心甚至都要以为自己听错了。“阿先?”沈忘心试探地唤了一声,看见草垛子扣头露出一角蓝灰色的布料,心里“咯噔”一声,早上她看见陈先的时候,他身上穿的似乎就是这个颜色的料子。哪里想到,她一出声那截布料却像受了惊一般,一下子缩了回去。草垛子后头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有人从草垛子上爬起来,吃力地往外跑。沈忘心立刻加快脚步,迅速跟了上去,果然看见陈先一瘸一拐地艰难地跑着。“陈先!你跑什么?”沈忘心两步并三步上去,一把扯住陈先的手臂,将他整个人扯了回来,却发现他脸上一片青肿,原本清秀的脸蛋,此刻肿得和猪头一样。不要看我!”陈先脸上闪过一丝难堪,狠狠甩开沈忘心的手,倒是不再跑了,只是背对着沈忘心,一句话也不说。沈忘心愣了愣,回过神来收回了手,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谁打的你,出手这么重?”陈先的背影动了一下,却发出一声闷哼,冲着沈忘心摇了摇头:“这件事情,你就不要问了。我技不如人,被打成这样,还被你看见了,可以说是颜面无存。”沈忘心倒是没什么,她见过的被打得更惨的都有,在她眼里都是病患罢了,不存在什么丢脸不丢脸的。可换个角度想了想,陈先一个男人确实在这方面比较要面子,被人打了一顿,还被她瞧见了,的确脸上非常不好看。“好的吧。”沈忘心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事实是在她眼里,两人的关系并不近,这件事情她的确可以不用管,“你爹很担心你,现在大家都在找你,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陈先没想到沈忘心还真的不问了,猛地回过头来,呆呆地看了她一会儿,心里忽然涌起一阵巨大的失落感。沈忘心这个时候已经转身往回走了,半天没听见陈先跟上来,往前走了好几步才停住,疑惑地往回看:“怎么不走了?”“你真的不问问我是被谁打的,又是因为什么被人打的吗?”陈先不甘心地问道。沈忘心歪了歪脑袋,她开始想不通了,不是他自己不让她问了吗?她压下自己的好奇心,是为了保住他的颜面啊,到头来怎么又怪到自己头上来了?“你想说的话……那就说吧。”沈忘心觉得自己已经很照顾陈先的感受了,要是换作其它人,她早就直接不理了好吗?陈先抿了抿嘴唇,拖着疼得要命的另一条腿,一步步走向沈忘心,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早上在菜地里摘菜的时候,黑子来找了我,说是有话要和我说。我脸上的伤,还有腿上的伤,都是他打的。”言外之意,就是他之所以会挨打,全都是因为沈忘心。沈忘心就想不通了,陈先挨黑子的打,怎么会因为她!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了啊!陈先见沈忘心一副愣住的模样,终于明白过来,她根本不相信自己挨打是因为她!“村里的人最近都在传,我住在你家里,是因为被你招了婿。所以,你才愿意治我爹的病的。”陈先一边说,一边观察沈忘心的表情,随着沈忘心的眼睛越瞪越大,他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一个正常男人,尤其是像他这种读过书,书院里动不动就灌输大丈夫概念的男子。听到这种传言,无异于在他脸上直接吐了一口唾沫。这种传言在他眼里,就是对他人格赤裸裸的羞辱!如果不是因为他爹要治病,他怎么可能一直待在沈忘心的医堂里?可不知为什么,也许是因为今天夕阳的阳光过份的温和。他忽然期盼起,从沈忘心嘴里听到肯定的回答。陈先的视力很好,他对自己心里的想法突然有些惊讶,然后心虚地看了看即将沉下山脊的夕阳。然后,又迅速地回到沈忘心的脸上。他记得他离开溪头村,到县里去读私塾的时候,沈忘心还是个干瘦的小丫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的五官就开始精致起来,一双眼睛清清亮亮,每一次眨眼,眼皮上又长又密的睫毛,就像两把小扫把一样,轻轻拂过他的心头。阳光好得甚至可以看见她脸上一层细细的绒毛……“你不要多想!”沈忘心轻脆的声音突然钻进他耳朵里,脸上神情着急,似乎极力想解释清楚,“他们最爱嚼舌根,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的事情旁人不知道,你我还不清楚吗?再说了,我给你爹治病,多少也有刘大人的意思。”沈忘心不明白为什么,她说着说着陈先的脸上的表情就冷了下去。她的话音刚落,陈先就甩开她,一步步艰难地走在田埂上头。他不常在田里走路,根本走不惯又湿又滑的田埂,再加上腿上有伤,突然就“扑”的一声,整个人扑在泥水里。“你没事吧!”沈忘心连忙跑上去,想要把陈先从田里拉出来。陈先不但摔倒了,还把人家插的秧苗都压进泥里了。他三两下从田里挣扎起来,脸上的表情难堪到了极致,却又得努力维持表面的平静,冷冷地拒绝道:“不关你的事!”好吧,挨打的人最大!沈忘心撇了撇嘴,心里默念三字经,不计较,不计较,不计较……两人一前一后,穿过村子中心的路,在众人探究的目光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到了家里。这时,天色已经暗下来,沈忘心的感觉自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刚才还在走路的时候,她的肚子就开始“咕咕”叫。回到家之后,她又得出去把沈大娘找回来,一直折腾了很久,她才吃上一口热呼的饭。刚把饭吃完,想要去给陈先包扎伤口,沈忘心就听到前院有人敲门。沈忘心打开门,看见一个有些眼熟的妇人。这妇人她并不认得,但在村里看见过她,所以知道她是溪头村里的人。“心丫头,陈先是在你这里吧?”那妇人一见沈忘心就问到,她虽然用的是问句,但语气非常肯定,知道陈先现在就住在沈忘心前院的医馆里。沈忘心点了点头,问道:“这位婶子有什么事吗?”“我晚上去看我家田的时候,发现秧苗不知道被谁糟蹋了。后来大街上一问,他们都说看见陈先一身泥水从我家田的方向过来,不是他还有哪个?你把他叫出来,我得叫他把我家的秧苗给赔喽!”那妇人说道。沈忘心叹了口气,想到陈先今天遇到的倒霉事情,多少与自己有关系。于是摸了摸自己的口袋,从里头摸出几文钱交给那妇人。“婶子你看,这些钱够不够买你的秧苗?”那妇人接过钱,放在手心里看了看,嘴里说道:“够了!心丫头,我听说你打算招陈先打上门女婿?”沈忘心抽了抽嘴角,解释道:“没有的事情,我就是奉了刘大人的命令,替老陈叔治病罢了。以后这件事情,还请婶子替我解释解释。”妇人暧昧的笑了笑,也不知道到底信了没有,和沈忘心打了个招呼就走了。沈忘心把院门关上,端着手里的托盘去敲陈家父子的门。陈先开了门,被沈忘心叫到大厅里,替他察看了伤势,见他身上都是皮外伤,就拿了一瓶药酒,让他自己回房间擦上。做完这些事情,沈忘心便回到后院去,把两间院子之间的门一栓,回到自己房里去。前些天她去县城的时候,还顺带到书斋里买了几本医书。虽然这个时代的医学水平,与她的那个时候严重不对等。她甚至能看出,医书上一些东西,放到现代甚至已经被证明是错误的。但多了解一些这个时候的事情,对她以后医馆的运作,还是有一定帮助的。期间,沈大娘把厨房收拾好了,伸头进来同沈忘心打了个招呼,便到村口的大树底下,同一群妇人聊天去了。沈忘心倒没拦着她,替沈大娘把后门留了,又到厨房旁边的屋子里,看了看她新买的药材种子。春天适合种的药材有很多,但她只挑了一些常用的,而且市价稳定的药材种,比如风寒感冒常用到的板蓝根,清热解毒用到的黄芩,以及有活血止痛之效的白芷等。这些天下了点雨,位于南方的溪头村又潮湿起来。墙壁上沁出了不少水珠子,就连木质的地板也潮湿起来,沈忘心担心种子会坏,便每天拿灶灰防潮。每天晚上还定时翻看,把坏了的种子挑出来扔了。眼看着这些天,天又渐渐好起来,她琢磨着播种的时候也到了,便打算明天把种子都播到地里去。沈忘心心里记挂着这件事情,第二天一早就起了床,吃了早饭之后,就戴上家里的斗笠,再提着种子到院子后头的田里播种。沈大娘把碗筷洗干净,前院后院都没找到沈忘心的人影,走出后门一看,就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吃力地用锄头锄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