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姨，”沙镇外的黑树林内，花明如来到一个山洞前，低声说道，“林芷已经吃下那药了。”
洞内传出幽微的回应，虽是几日不见，花明如仍是不免愕然，只见黛黎满头青丝已是近于花白，她仍是覆着面纱，看不清她此时容貌有何变化，但见她手背之上，竟也是干枯松弛生了斑点，状如老妪。
黛黎佝偻着背，她怀中仍是紧紧抱着那个红衣偶人。许是黛黎此刻太过憔悴，花明如竟觉得那偶人更是容光焕发。
他忙走上前去，将黛黎命他带来之物细细放于洞口，同时低声说道：“黛姨，你看清了，这是九枚铁刺，我将它们置于……”
他嘱咐着黛黎这些铁刺所在之处，黛黎虽是双眸无光，但勉强在洞内向着花明如点头道：“有劳了。”
花明如不放心的看着洞内，虽说这地方是黛黎让花明如送她来的。
可这黑树林，曾叫凤凰林，据说是前朝出了个祸国的妖妃，当年身怀龙裔途经此地，林中飞出一对凤凰，那妖妃心生欢喜，认为是极好的兆头，便赐名此林为凤凰林。
后来，说也讽刺，传闻中改朝换代之时，妖妃逃亡之中，竟是被缢死在这凤凰林。
她死后，凤凰林百花凋零，草木枯黄，偶有路人经过，竟是隐隐听到有女子哭泣。
因此，这树林便又叫回黑树林，而这里，亦是阳城唯一日光不至之处。
如今，黛黎在那虎头山的密林中，与浣娘相斗后，竟是无力再为林芷克制她身上的透骨钉，因此，透骨钉在林芷脑中发作，她才会失去视力，而此时的黛黎，也是危在旦夕。
“明如，芷儿她……”想到自己已是无法克制透骨钉的邪性，黛黎在洞中，心急如焚。
“她，”花明如本是已经走出山洞，听闻黛黎如此相问，顿了顿道，“林芷已是目不能视。”
此时，山洞内，突然十分安静，
良久，传出黛黎疲惫的声音：“知道了。”
仿佛林芷如此，也是在黛黎的意料之中。
花明如立在洞外，如今，他对黛黎能做的，也只有每隔几日，便过来看看黛黎有何需要自己做的，至于林芷……
花明如的心情亦是极其沉重，他能保那丫头在匪山安然无恙，却治不了她那怪病……
花明如知晓黛黎绝非常人，否则在这山洞内，数日不吃不喝，只是运功疗伤，纵使那武林高手，恐怕也难以负荷。
如今，黛黎虽是苍老了许多，但听她所言，神志尚是清醒，又在洞口备下数枚淬过毒的铁刺以御外敌。
而她似乎对于林芷，也早有安排。
如此，花明如再呆在此处，更是于事无补，他向着洞内低声说道：“黛姨，我改日再来看您。”
洞内寂静无声，花明如不放心的又是看了一眼，只见黛黎怀中红衣偶人却正向他咧嘴一笑，此情此景虽是诡异，但花明如却心下稍安，他知道，这是黛黎在告诉自己，无需挂念。
林芷坐在窗边，已经不知过了多少个日夜，她只能从风的气息中，感受此刻是早，还是晚。
韩红药派来的碧螺倒是无微不至。但多数时间，林芷都愿意独处，她需要想一想，为何会在自己身上接连出现这些异象，而她往后，又该何去何从。
“大小姐，”林芷听到院子里碧螺的声音，紧接着，她又听到有人自院中走进房内。
熟悉的酒香扑鼻而来，林芷深深的呼吸着——
真好。
纵然她失去了识酒的异能，然而，她对酒的眷恋却丝毫没有减少。
韩红药见林芷如此，便将酒壶放在林芷面前，“要饮上一盏吗？”
她说着，命碧螺拿来两个酒盅。
林芷却摇头道，“谢大小姐，芷儿不配。”
不配？
韩红药笑道，“这不过是寻常的韩酒，怎么就不配了？”
林芷坐在那里，她穿着碧螺为她换上的红袄，两条乌黑的发辫垂在胸前，气色看起来也是不错。
若不是她此时目光毫无焦点，韩红药真的很难相信，林芷是真的瞎了。
怎么所有的事儿，都让这丫头撞上了呢？
“芷儿妄自尊大，擅将韩酒幻为酡颜。”林芷的笑容有着一丝凄苦，“只是那酡颜乃酒圣之绝响，又岂是芷儿这般雕虫小技就能酿得的？”
林芷这些日子反复思量，她认为自己失去了与酒之间那种与生俱来的感应，全因自己擅作主张，让那韩酒失了本意。
或许，自己并没有什么天赋。
那所谓的异能，就像手腕的蛇形印记一般，到了某个日子，都会褪色，会消失。
而这次，不过是强行将那异能发挥到了极致，如今，不仅她与普通人毫无二致，更赌上了自己的双目。
“林芷，”韩红药见她如此，纵使有话也是无从说起，“多谢你。”
来林芷这院子之前，韩红药想过许多，她甚至猜想，林芷的病，是否因为在虎头山中了那瘴毒尚未完全祛除之故。
然而，神医葛老前来为林芷诊治过后，却说林芷脉象正常，体内应是早无毒素，但为何盲了双目，葛老亦是前所未闻，他匆匆留下一张药方，便说要带着童子，遍寻神药，誓要将林芷治好。
如今，只能寄希望于此了。
“大小姐，您言重了。”林芷对于韩红药的道谢，心生惭愧。
虎头山之事，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赵康因为是李梵的缘故，一早便认出林芷的真实身份。因此，那带上山的酡颜，他根本就没有喝下。
而后，赵康更是将计就计，几乎将韩红药请来的总兵荣禄全军覆没。
如若不是花明如，只怕……
林芷回到韩府，每每想起，都是夜不成寐，如若不是花明如将赵康刺下山崖，让那虎头山群匪无首，那么，韩府……
林芷忽又想起一事，她起身向着韩红药的方向急急问道：“大小姐，你可曾听闻，那荣禄大人救出的九千岁，是何容貌？”
韩红药面色一沉，怎么，这“九千岁”，也和林芷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