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宁馨知道，如果有人能说服顾家人同意顾明思做手术，那肯定就是裴少炀。但是，手术的结果无论好坏却也要他一个人承担。这样对他来说，不公平。顾宁馨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没能将自己想要说的话说出口，她觉得自己不能做那种人。
于是，她勉为其难地挤出了一个笑容，叹了口气说道：“很多事，果然是不能勉强的。看来，这就是我的命。”说着她的眼泪就浮了出来，但她却始终没让眼泪掉下，只是倔强地看着裴少炀笑。
顾宁馨一直都是一个善良的人，这份善良让她守住了良知。
“少炀，你最近怎么样？”最后，她努力稳住了情绪，故作轻松地问他。裴照江的事情，始终都是他们之间绕不过去的坎儿。裴照江虽然罪有应得，死有余辜，但他始终都是眼前这少年的父亲。
裴少炀笑容干涩疲惫，下意识地又想抬手去抓头发，“老样子，每天跟病人打交道。”
也有阵子没看到他了，此时，宁馨打量了他一番，才发现这少年沧桑的厉害。那张原本还有几分婴儿肥的脸，此刻已经棱角分明，下巴上有浅浅的胡茬印记，明亮的眸子依稀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灰色。
宁馨有些心疼他。
“妈妈和妹妹，怎么样？”她压低声音，柔声问。
看着她表情，裴少炀忽然就有种感觉，感觉自己心中堆积的那些如山的委屈，似乎马上就要崩塌。又好像是如洪水，顷刻就要喷涌出来。
他噏动着唇，眼睛里亮晶晶的。
宁馨见他喉结上下涌动，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她有些惊慌，因为她已经找不到任何可以安慰他的话了。他的父亲的确是犯罪了，这是事实，而他因此要失去父亲这也是事实。
“少炀，”宁馨又上前一步，想要拍拍他的肩膀，但抬起手却发现自己根本够不着，于是就这么尴尬地举着手。
裴少炀慢慢握住她的手，拉到胸前，忽地就再也抑制不住哭了出来。
他哭得十分伤心，拉着她的手就蹲了下去。顾宁馨立即将他抱住，他便偎依在她怀中，痛哭不止。他这一哭不要紧，将宁馨的眼泪也召了出来。
“少炀，少炀你听我说——”宁馨哽咽着，“你父亲的事——我——”
少炀紧紧抱着她的后背，哭得更凶。
“你知道的。”宁馨拍着他的背，努力安慰，“他的确是做错了事。我也……的确是抱歉。”她有些语无伦次。
姐弟俩就这么跪在地上相拥着包头痛哭，好在是在少炀的办公室，外面人来人往，里面悲伤成河。
……
顾宁馨从医院出来，头昏昏沉沉的，精神很差。她拿着车钥匙刚到停车场还没站稳，忽然就狠狠地被打了一巴掌。这一巴掌用力之狠、用力之大，几乎要将她打晕过去。她下意识地就捂住了脸，然后才去看打她的人。
此时已经是傍晚，暮色沉沉。她见一个身着驼色大衣的女人正如恶鬼般狠狠地瞪着她。似乎下一秒就要扑上来将她生吞活剥。顾宁馨将被打乱的头发撩到而后，冷冷地笑了一声：“我当是谁，原来是顾太太啊。”她故意将顾太太这三个字念得很重，然后讽刺地看着面前的女人。女人保养得很好，虽然已经快五十岁了，但皮肤看起来依旧是吹弹可破，不过也可能是因为打了玻尿酸吧。
沈盈香恶毒地注视着顾宁馨，的确，她非常想将她生吞活剥。
“你就是那个顾宁馨？！”她一字一顿地问。似乎是用牙齿咬着宁馨的名字。如果眸光可以杀人，怕是此时此刻，宁馨已经死了几百次了。
顾宁馨点头，“没错，我就是那个顾宁馨。我来替你说，我就是那个逼疯你女儿、逼死你丈夫、让你们顾家濒临破产的顾宁馨。”她一步步紧逼过来，语气里满满都是酣畅淋漓。真没想到，她顾宁馨竟然真的做到了这一步。她好开心啊。哪怕是面对这个曾经自己的亲生母亲，她竟然没有一点伤心。
“你，你为什么这么做？”沈盈香气疯了，整个人全身发抖，似乎下一秒就要倒地不起。
宁馨撑着车头，笑吟吟地说：“为什么？”下一秒，她立即就变得无比凶狠地看着沈盈香，厉声问：“那你怎么不去问问顾明思，为什么要害死顾明诚全家！”
沈盈香一怔，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事，但接着她有歇斯理底地否认：“你少血口喷人！顾家……顾家只是意外。”
“你自然是不肯相信。否则，你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前夫与一双儿女？对了，你的小儿子是被活活烧死的。他的房门被人故意锁死了……”宁馨咬着牙一边笑着一边说，但眼里却早已沁满了泪水，她为父亲与弟弟不值。只是天色昏暗对面的女人看不清她的泪。
“他死得好惨，他扒着房门让我去救他……我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在大火里翻滚……”宁馨想要刺激对面这个她曾经称作母亲的女人，想要看看她的反应，可是自己的心却早被戳得千疮百孔，只奥一想到可怜的父亲与弟弟，她就恨不能立即将顾明思碎尸万段！
“你说谎，他……他是窒息而死！”沈盈香的声音低了下去，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度可怕的事情，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原来窒息而死就能让你心安了啊，是谁告诉你的，是顾明思吗？”顾宁馨忽地抓住了沈盈香大衣的领子，她瞪着双眼，目露凶光，虽然自己看不到，但宁馨觉得此时，自己的表情一定是无比狰狞的。因为她实在太恨、太痛了！
沈盈香被她抓得踉踉跄跄，之前那满身的凶神恶煞之气好像全没了，她双手抓着宁馨的手，不停地颤抖。
宁馨只觉得有不停地有温热的泪落到手上，她分不清是她的还是沈盈香的。
“你说，顾明思的阴谋你参与了多少？！”顾宁馨因为强忍泪意，嗓子都沙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