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七章祭祀
时以冬日，山林中落叶扑了厚厚一层，将孤零零的墓园围了起来。
王正道夫妇的墓园却被打扫的纤尘不染，连半片落叶也无。
王宇相信，这是段伯的手笔，纵然他老人家住的房间经常懒得收拾，纵然逍遥居偌大的宅子蒙尘，但他家主公的墓葬却要干净、整洁。
……
宋人对于墓葬有很多讲究，其中最根本一项就是要符合自己的阶层。
你生前是什么身份，身后才能用什么规制的墓葬。
不能因为你是个石匠，有两手雕刻的手艺，就弄个貔貅、霸下出来，那样，是会被官府抄家、拔坟的。
即便你是官员，非要在自家坟上弄麒麟、龙、凤凰这种东西，只要被举报了，都不用皇帝陛下出手，朝中一种大佬就在嫉妒羡慕恨的心理下，让你一家404。
“老夫都不能用的东西，竖子安敢使用？”
这是时下大佬们的普遍心态，即便如此，因为墓葬违制落马者，依旧不在少数。
比如汉丞相周勃，那家伙想要在自己坟墓里埋藏铁甲、兵器，被汉景帝认为这老小子想到地下跟他掰手腕子，直接被拿下。
王正道这个墓园，雄踞在山坡之上，虎踞龙盘很有气势，王宇看了却直抽抽，整个墓园弄得跟石雕花园一样，肯定是不违制的。
只是，有人看到王正道夫妻的陵墓，表现得比王宇还激动。
按照安排，祭拜是有礼仪的，萧诗韵指派的林管事还没来得及张口，就被人一把推开了。
一身素色锦袍的卢俊义再一次违背了远远看看、叩两个头就走的许诺，直接冲到了王正道墓前，抱着大理石的墓碑痛哭道：
“王公，王公，奈何若此？”
卢俊义此刻涕泪横流，情难自已，自从看到王正道的坟，压抑的情绪就忍不住了，哭的就跟孩子一般，嗷嗷哭嚎着，什么河北玉麒麟、什么抗辽急先锋的面子全部要了，拿头碰着石碑，仰天哭嚎，比孝子还孝子。
『这家伙前世不会是在东北干哭活的吧！』
王宇不无恶意的猜想着，这就像是合唱，卢俊义调子起的太高，大家都没有办法接下去了。
有维护秩序的仆役想上去把卢俊义搀起来，被王宇伸手挡下了。
燕青自从被王宇警告之后，一直目不斜视，关注着卢俊义，看卢俊义哭的伤心，先是跪下磕了两个响头，才起来想去搀扶卢俊义，史进也迈步上前。
在史进看来，卢俊义哭的有些过分了。
一只苍老的手搭在燕青肩膀上，伸手在史进面前一挡，燕青、史进两个人立时动弹不得，就听段伯叹息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卢小子还记得当前的袍泽之情！”
燕青自然是知道自家主人和王正道渊源的，不敢冒犯段伯，史进却是不同，想要奋力挣脱，却发现段伯如横亘山岳，无法撼动。
另外一边，卢俊义哭嚎发泄一通之后，心中舒服了一些，终于恢复了一些理智，口中念道：
“想当年，王公气吞万里如虎，为何死后没有金戈铁马，没有龙盘虎踞？苍天啊！你不公啊！”
卢俊义呼号着，就想往石碑上撞。
段伯如蝙蝠般掠过，把卢俊义拦了下来。
“卢先锋，可以了，这里还有夫人的墓葬，莫要失礼。”
啊！
卢俊义老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了，诺诺道：“某视王公如父，拜见夫人！”
王宇这个时候也很佩服卢俊义的急智，还好，还有底线，还有节操，没有一句拜见干娘出来，王宇不准备与卢俊义计较了，甚至决定无论如何要帮卢俊义一把，不为别的，就为他还记得与父亲的袍泽之情。
看到王宇越发平静丝毫不带一点火气不带一点悲哀的脸色，段伯心中一紧，段伯可是知道自家少爷面上越是平静，心里越是起伏的。
刚忙过来解释道：“少主，墓园构造都是主公特意设计的，主母生前爱花，主公就命人雕刻了百草园陪伴。”
王宇点了点头，心神一阵恍惚，仿佛看到一对儿神仙眷侣相互依偎着漫步在花园中，还有一个孩子在他们身畔挤来挤去。
老头一直想跟母亲合葬，不会是急着去跟母亲相会，然后在另一个世界建个小号玩吧！
这很有可能。
王宇以自家老头人品分析，很有可能，然后王宇就想，要不要给他们烧点杜蕾斯过去。
……
王宇的思想在信马由缰，被卢俊义一巴掌呼啦走的林管事又回来了，凑到王宇身畔小声提醒道：“姑爷，该您祭拜了！”
卢俊义出来闹腾当属意外，按照礼制，应当首先由长子祭拜，然后才由其他人祭拜，家属达礼。
王宇闻言刚想行礼，却是被段伯拦住了，段伯冲着王宇深深躬礼，然后声音有些苦涩，有些忐忑道：“主公有命，请少主莫要拜他——也莫要恨他！”
王宇不解父亲遗言的意思，按照王宇对老头的认知，那家伙是不会对自己说软话的。
『莫不是他老人家嫌弃自己赘婿的身份，把自己开革出老王家门墙，免了自己祭祀资格，还要让自己不要恨他心狠？』
王宇宁愿相信老头一直对自己“无情”，也不愿意相信那个玩死人不偿命的老家伙会对自己说软话，一时间泪水模糊了王宇的双眼。
人群看到了段伯阻拦王宇，稍后王宇就如傻了一般，有人小声议论。女眷堆里，萧诗韵想要上前查看，众目睽睽之下，估计颇多，却是止步，从林管事示意。
只是林管事此时也不好使，段伯又把他挡住了。
这个时候，都一个来王家祭拜的龙在天却是站了出来。
老爷子来到墓碑之前，冲着王正道墓葬行礼。
王宇拭去眼泪，看到此时老人眼中一片潮红，恭敬的向着墓碑拜了三拜，而他身旁的老奴，则直接跪了下来，以额触地，扣了三个响头。两人还在墓前念叨着什么！
这个时候祭祀已经有些乱了，没了章法，人们竟然依照心意，率意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