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霍昕站在他家客厅里,罕见地没有给任何人台阶下,决绝到将自己也赔进去。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顾玉贤的意思很清楚,孩子可以生下来,婚嫁就不必了,霍小姐配不上。
言瑞庭瞪大眼睛,这与他们先前谈好的不一样!
霍昕的脸因羞愤而涨得通红,握拳放下重话:“您别想了,明天我就去手术,我人微言轻,不配给您家生孩子,不敢高攀!”
顾玉贤这才放下茶杯,掀了眼皮正眼看向霍昕,看了好一会儿。
言瑞庭心慌不已,正打算开口,却见保姆拿了绳子过来,在顾玉贤的授命下,捆了霍昕。
言瑞庭扑上去护住,却几度被人拉开,最终霍昕还是被捆了个严严实实。
高高在上的顾女士悠闲地喝着红茶,淡淡道:“我说了,孩子得留下。”
此举,既是去母留子,也是弃车保帅。
顾女士这么做,自然有她的考量。
言凤山大有可能进京,但她与言凤山只有言瑞庭一个儿子,偏偏这孩子已经叫祖辈给宠坏了,就算从头教也不是她想要的样子,不如趁年轻,跳过儿子,从孙辈开始培养。
霍昕这胎,最好是个儿子。
如果是个儿子,那么言瑞庭还能再逍遥两年。
若不是,那就只好尽快安排他的婚事,再生一两个了。
总之,说来说去,顾女士都没想过霍昕的人生会怎样。
在她看来,年纪轻轻就与小混混同居,还引发两个男孩为她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的女孩,再美也没有用,祸水罢了,不但帮不了言家,还会反受其害。
李洲要出狱的事,顾女士也早就收到消息了。
李洲要是个拎得清的,就会知道,和言家斗,绝讨不着好。
等霍昕生完孩子,再把人还给李洲,从前的恩怨,也算两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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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显下楼收了外卖,回来见他还在看那个视频,摇头叹气。
“别看了,吃饭吧。”
沙发上的人像是耳聋了一般,完全不为所动。
陶显撕掉包装纸,拿筷子敲了敲桌子,抱怨:“你都看八百遍了,真那么担心她,给她去个电话又不会死人?”
然而,回应陶显的依旧是视频中那个少女稚嫩的质问声:朱伯伯,人血馒头好吃吗?
沉默而拙言的人,往往盈积着全宇宙最心酸的秘密。
陶显无数次佩服沙发上那个人,每当主持人将话筒递到他嘴边,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女生,他一次又一次吞咽了李晓澄的名字。
上回那个韩服视频他看了一宿,这回这个视频,关系着李晓澄整个童年,不知道他又要看几遍才肯罢休。
陶显叹息一声,洗了手,接起宋菲的电话。
宋菲叫了一声他名字,有气无力地问:“他在家里吗?”
陶显扯了一张厨房纸,擦擦手,回:“在的,哪也没去。”
宋菲稍稍放松了些许,但依旧不敢掉以轻心:“视频呢?还在看?”
“嗯,还在看。”陶显如实回。
宋菲深吸一气,但根本提不住这股气,很快就悉数卸去,再度恢复有气无力的萎靡,说道:“算了,随便他吧。”
劝一个一心扑在前女友身上的男人学会放手,就跟和文科生聊复合函数,和美术生谈经纬度一样,驴唇不对马嘴,说了也白说。
眼下宋菲能做的,也只有命令陶显:“看好他。”
“明白。”
挂了宋菲这头,百花深处胡同那边又来电话了。
简单把事儿说完,陶显走到沙发跟前,关掉从头到尾根本没人看的电视,提气开始谈工作:“那边曲子谱好了,问你什么时候把剩下的歌词填完。”
涉及工作问题,易燃终于锁上了发烫的手机,将蜷缩在沙发上的筷子腿抻直回血。
陶显看着他干燥起皮的嘴唇,拧开水瓶递给他,问:“要是没灵感,我约理发师过来给你剪剪头。”
电影早就拍完了,他也该从角色中脱离出来了,就算他的短发造型在粉丝和时尚圈广受好评,但就是因为他现在太像“李顽石”了,搞得陶显总觉得他将“李顽石对姜辛束”的感情,移植到了李晓澄身上。
这,很不妙啊。
李晓澄现在是他叔叔的未婚妻,她已经Moveon了,他不能一直站在原地遥望李晓澄的背影,这样只会让他们渐行渐远,再也没有可能。
陶显为了这个疯狂的念头拍了一下自己脑门,要命,谁给他的熊心豹子胆,让他起了撬裴庆承墙角的邪念?
他还要不要这条小命啦?
言归正传,看他灌下小半瓶水,陶显重申了一遍:“这头要不要剪,你倒给句话。”
易燃抬眸看他,睫毛在下眼睑落下一片淡淡的阴影,答案很明确:“先留着。”
陶显只好放下手机,改催他:“那你去把剩下一半歌词写完,趁有空。”
因为前阵子他和李晓澄一块去韩国的行程曝光后,饭圈对他频频靠绯闻上热搜颇有微词。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出作品,李晓澄以德糊人,易燃没那个命,只能以音乐上的才华服人。
好人做到底,陶显去工作室将他好几天没动的歌词本递给他。
易燃那一串整齐放正的中文,目光停留在最后一句上——
要是爱你爱的少些,话就可以多说些了
……
句子的末尾有个角标,注明了这句话的原作者是简·奥斯汀女士。
这个习惯承自李晓澄,而李晓澄的这个习惯,承自于她的学者母亲戈薇茹女士。
这位漂亮女士曾在她的工作日记里写:怎么会有男孩不喜欢我女儿呢?她可爱死了好吗!
多年后,他在李晓澄的订婚宴上见到本尊,这位女士深深地看了他良久,最后只说:“年轻人,我和她一起等过你,我也给过你机会,所以别摆出一副嫌恶的表情,我和她都不欠你什么。”
他不知怎么回应这个失望的母亲,只好礼貌地错身,让她安静地离开洗手间。
只要心足够硬,大抵就不会让悲伤找上了吧。
父亲和叔叔的葬礼结束后,回家的车上,劳拉与裴慰梅说:“瞧这个孩子,心多硬,我真怀疑他的泪腺是否堵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