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恒衍的本意是一早就返回玄玉峰，毕竟睡了一夜，这下巴上的牙印早褪干净了，再赖在顾家陆峰主觉得有些说不过去。
可一上午下来，陆恒衍竟然有些不太想走。
这顾家的院落小是小，可比起空空荡荡的玄玉殿，陆恒衍觉得让人无比舒坦。
即便坐对面的小伙夫一个劲的朝自己吹胡子瞪眼，陆峰主心情也甚是愉悦，陆峰主甚至还好脾气的给顾云舒夹了一块排骨，再度获得了芸娘与顾铁锤的一致表扬。
穿越小哥咬牙切齿，给我夹排骨是几个意思？大白衣你莫不是悄悄咪咪下了毒？
陆峰主弯眸轻笑，你想多了。明明是只纸老虎，张牙舞爪的模样可爱得很。
芸娘边给陆峰主夹菜边顺嘴问到：“陆仙尊打算回哪里过年？”
陆恒衍手中的竹筷就是一顿，这过年还要回哪里去，陆峰主是真心不知道。
陆恒衍下意识的看了顾云舒一眼：“就在玄玉殿中。”
正泄愤一般撕咬着排骨的顾云舒诧异的抬起了头，玄玉峰的弟子今明两日就要走个一干二净，等到除夕之夜玄玉峰上将是空无一人。那玄玉殿顾云舒去过，再是奢华无比也冷冷清清，一个人在空空如也的玄玉殿里过年，习惯了烟花礼炮的穿越小哥有些不敢想。
顾云舒愣了半晌，伸腿在桌子底下暗戳戳的踢了陆峰主一脚：“莫要乱说。”
陆恒衍双腿一夹，将顾云舒不老实的右脚夹在了脚踝之中，然后眼帘低垂并不多言。
有什么可乱说的，这数年来，都是独自一人在玄玉殿里度过，陆恒衍从来不认为过年与自己有什么关系，修真之人大多性情淡漠，不过是些浪费时间的习俗罢了，没有必要放在心上。
可迎上对面三人诧异的目光，陆峰主还是觉得有些悲凉。
吃完饭的陆峰主匆匆忙忙的返回了玄玉峰中，留下顾云舒干坐在后院里一脸沉思。大白衣滚犊子了穿越小哥本应该高高兴兴，但大白衣眸底的那丝落寞，却莫名其妙的反复在顾云舒的脑海里闪现。
那般高傲的一个人，最后居然是独自一人在玄玉殿里过年，也不知道当万家灯火欢声笑语之际，那玄玉殿里孤零零的陆峰主要作何感想。
顾云舒捂了捂胸口，觉得自己居然心软了。
收拾完碗筷的芸娘擦干净了手坐在顾云舒身边叹了口气：“莫非你家仙尊没有亲人的？怎的一个人在山上过年？”
端着豆子的顾铁锤过来补刀：“据说是逍遥散人之子，逍遥散人云游四方，数十年未曾回过玄明十三宗。”
“哎。”芸娘满脸怜悯，“所以即便是当了仙尊又如何？孤零零的一个人还不如咱们小老百姓来得舒坦。”
“那是。”顾铁锤意味深长的看了顾云舒一眼，“你这般待他莫非也不觉得愧疚？”
顾云舒咽了口唾沫，够了啊，你们俩一人一句说个不停是几个意思？我也不是心硬如铁随便插刀的好吗！我现在已经开始愧疚了好吗！
不就是碗饺子么，早知道就该上山喊大白衣下来一道吃，穿越小哥低头抠了抠手，第一次开始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
文傅是最后一个离开玄玉峰的。
文傅家近，用青渊剑飞不上两个时辰。等文傅给陆恒衍备好了蔬果吃食送去了玄玉殿，刚好看到自家师尊斜倚在白玉石桥上出神。
“师尊。”文傅将诺大一个食盘送进了玄玉殿中，又毕恭毕敬的走了出来，“我这就准备归家了，你当真不要去玄颂峰呆上几天？”
陆恒衍挑起唇角浅浅一笑，却并不多言。
回玄颂峰做什么，哪次不是明争暗斗冷嘲热讽？说得好听，玄明十三宗历年天赋最高的弟子没有之一，弱冠之年便坐上玄玉峰峰主之位的逍遥散人之子，这其中的辛酸苦涩，又有谁知。
的确是逍遥散人之子没错，逍遥散人已入渡劫之境，却生性风流倜傥。陆恒衍连亲爹的模样还要凭借画像才能探知一二，而多情的娘亲也因为郁结于心，生下陆恒衍不过数年便撒手人寰。
背着一个逍遥散人之子的名头，举目无亲的陆恒衍被送上了玄明十三宗。宗内之人谈起陆恒衍时皆是以逍遥散人之子起头，陆恒衍再是出类拔萃，归根结底都算到了逍遥散人的头上。
逍遥散人自幼天赋秉异，他乃逍遥散人之子，自然要聪慧一些。
不过弱冠之年凭什么能坐上峰主之位？还不是冯宗主看在逍遥散人的面子上照拂于他罢了。
算了算了，人家后台硬，岂是我们这些凡人可以比拟？架子那么大，见人从来都是不会笑的。
架子再大又如何？说起来玄玉峰除了他陆恒衍一人能够挑头，整座山里全是废物，哪次试炼不是排在末名？之前杨峰主在的时候可不这般。
所以冯宗主也是失算，让他坐上这个位置，玄玉峰就算是毁了。
陆恒衍放在桥墩上的双掌略略一紧，归去玄颂峰又有何意思？不如呆在玄玉殿里让人心安。即便是日夜不休苦心修炼，换来的无非是几句嘲讽。
再厉害，也不过是凭借着逍遥散人才出人头地。
而玄玉峰弟子天资低修为差，无人会提及新入门弟子分配不公之事，原因都落到了如今的玄玉峰峰主头上。是你无能，才致使你玄玉峰一败涂地。
陆恒衍低头冷笑，或许当真如此。
一旁的文傅小心翼翼的又轻唤一声：“师尊？”
“嗯。”陆恒衍挥挥衣袖，“去吧。”
“是。”文傅呐呐应了，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来，一脸的欲言又止。那白玉桥上的男子虽然眉目清隽气质卓越，体内修为深不可测，身影却是既萧瑟又孤寂。
再是高高在上，也不过一介可怜人罢了。
文傅叹息一声，这才转过身准备启程。陆恒衍却突然出声唤住了：“文傅。”
文傅回头：“哎。”
陆恒衍负手沉默良久，然后慢慢转过身来：“多谢。”
那一刹文傅的眼泪险些倾然而下，文傅红着眼眶，冲着白玉石桥上的陆峰主遥遥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