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听竹轩出来，也不知是个什么时辰了，宁砚泠只觉得晚得狠了。
绿袖有些害怕，这会儿怕是半夜了。她既怕遇不着人，又怕遇着人，嘴里不住地叨念起来：“千万别碰上什么人呀——哦不，千万碰上个什么人呀！”
宁砚泠听得好笑，因问道：“这话不通，到底是遇上人好，还是遇不上人好呢？”
绿袖恨恨道：“都是为着姐姐，这才弄到这个时辰，可恨姐姐还不明白我，还取笑我！”
她自小入宫，这历朝历代的故事听得多了，晚上从不敢独个儿出门的，更何况也不合规矩——时辰一到，各宫落锁，不得随意走动。
所以，这会儿从小到大听过的故事，和那故事里的人，只在她脑海里打转，叫她恨不能多碰上几个人，驱散下这满心的恐惧。
可是，如今这个时辰要能碰上的也只有巡夜的公公们了，他们不敢说宁砚泠，却定要治她个“不顾时辰，领着主子乱逛”的罪来。说不定还要送到慎刑司去领一顿排头！
倘若碰到的是其他人，那只有更糟的！这么想着，绿袖只觉得这晚风一阵凉似一阵，身子竟颤抖起来。
这会儿四下无人，宁砚泠只管揽了她的肩膀，笑道：“别怕，万事有我呢！”
“哎呀呀，这可不成个样子！”绿袖一面推开宁砚泠，面上却止不住的笑意，连带着心里也涌起一阵暖意……
“德嫔娘娘！”冷不防后面传来一声叫唤，绿袖听了心里登时一惊。她忍不住朝宁砚泠身边靠去，还顺手抓住了她的袖子。
“德嫔娘娘，德嫔娘娘……”上来的竟是小春子，“这大晚上的娘娘您往哪里去了！可叫小奴好找！”
宁砚泠略一思忖，道：“我方才在听竹轩，和丽嫔一起说了会儿话，忘记时辰了，不知不觉都这么晚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眼花，宁砚泠只觉得说到听竹轩和丽嫔的时候，小春子的面上闪过一丝异样的神情。不过很快就消散了，了无踪影。
“不知李公公找我家娘娘有什么事情？”绿袖方才被小春子吓到了，这会儿回过神来，便有些不满地问道。
小春子笑道：“小奴哪敢叨扰娘娘，还不是陛下要找娘娘，小奴这都去了瑶华宫两回了！”
“两回？”宁砚泠有些诧异。
“是啊。”小春子道，“小奴先去瑶华宫寻了一回，常嬷嬷说娘娘出去了。小奴便回去禀告陛下。”
说到这里，小春子笑了笑，继续道：“结果陛下说，这么晚了，娘娘能上哪里去，便叫小奴再去瑶华宫瞧瞧。这便去了两回！”
宁砚泠听出他言下之意是要表达楚皇对自己的关心，正有替楚皇揄扬的意思。可是，她偏不接这个茬，只道：“我现在可回去了，你去回禀陛下罢。”
“哎——”小春子一听就急了，“陛下正在找娘娘呢，娘娘不若同小奴一起回去罢！”
宁砚泠只觉得有些乏了，便道：“这会儿都半夜了，陛下到底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小春子道：“娘娘去了，不就知道了么？”
宁砚泠见推却不过，只得带着绿袖跟他走了。绿袖倒是来精神了，这会儿跟着小春子，还能有比这更名正言顺的么？就算遇上巡夜的，哪怕是慎刑司亲自来巡夜都是不怕的了。
更何况，绿袖还有自己的想头。她想，这会儿都半夜了，楚皇既叫宁砚泠去了，必不会再让她回去的。这便是要召幸的意思么？绿袖想着，脸上竟露出了笑意。
这一路无话，宁砚泠便到了长乐宫。
可是，这次小春子竟没有带她去书房，而是去了后面。
“这是陛下的卧室。”小春子笑道，“陛下在里面等着娘娘呢。”
宁砚泠满脸惊愕，她来了长乐宫这么多回，竟然不知道楚皇还有卧室。这一个没有忍住，她便直接说了出来：“卧室？陛下难道不是睡在书房里的么？”
小春子一听，可捂着嘴乐了。宁砚泠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不过她的脸上只微微一红，这就过去了。
小春子打开门，向里面道：“陛下，娘娘来了。”说罢，便对宁砚泠道：“娘娘进去罢。”
宁砚泠瞧了瞧这外面立着的宫女们和公公们，又看了看房里，暗自一咬牙，这就往里面去了。
和她料想的一样，从外间望向里间，就没有看到一个人影儿。这越是安静，她心里就越是不安。
“进来罢。”楚皇的声音从里间传出来。
“是。”宁砚泠一面应着，一面往里走去。
待见了楚皇，还未来得及行礼，楚皇就问道：“这么晚了，你上哪里去了？”
宁砚泠想了想，便道：“微臣从太后娘娘那里回来，路过了听竹轩，听到里面有琴声。没想到是丽嫔在里面抚琴，我在她那里听琴，说话儿，不知不觉就到这么晚了。”
“丽嫔真的留你听琴、说话？”楚皇奇道。
“嗯。”不知道为什么，宁砚泠不想多说，只简单应了一声。
楚皇却忍不住追问道：“你们说了些什么？”
宁砚泠想了想，便道：“不过是以前的一些事情。”
“那是什么事情？”楚皇继续追问道。
宁砚泠先是讲了丽嫔同她说的那些话，她讲得很简略。可是楚皇似乎很感兴趣似的，一再追问。
渐渐的，她就越讲越详细，甚至连她自己的事情都讲出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宁砚泠突然发现自己竟光顾着讲自己的事情了。可是她看楚皇，似乎也是听得入神了的样子。
“没想到你以前还有这样的一段事情。”楚皇叹道，“朕知道京都卫在京都里难免横行霸道，没想到他们竟蛮横到这个地步。”
“不，陛下，不是这样的。”宁砚泠忙道，“京都卫在都城行走，是得强势一些。他们是替陛下办事，陛下万不可挫他们的锐气。”
楚皇听了点头，又道：“还有那个茶馆和茶馆里的人，也蹊跷得很，改日定要让北镇抚司的人好好查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