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陛下的意思是……这玉珠葡萄，其实是……庄嫔的。”宁砚泠略一沉吟，缓缓说道。整件事仿佛无数断线的珠子，现在宁砚泠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根线，便打算将它们串起来。
楚皇点点头：“这玉珠葡萄，你又是从哪里得来的呢？”
“是前些日子刘婕妤送来的……”宁砚泠道，两人俱是一阵沉默。
看来这玉珠葡萄是刘婕妤从庄嫔那儿得来的，说是庄嫔指使刘婕妤来给宁砚泠送礼也好，刘婕妤自作主张借花献佛也好。总之，这刘婕妤与庄嫔必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送玉珠葡萄给李太后是景后暗示自己的……宁砚泠有那么一瞬的迷惑。在内心深处，她真心希望是自己想多了，过度解读了景后派凌公公给自己送酒这一行为。
景后或许根本不知道自己收了刘婕妤送的玉珠葡萄，又或许景后那里只是恰好有那么一瓶西域进献的葡萄酒……宁砚泠越想，越觉得心乱如麻。
虽然，她曾经硬着心肠，对景后说了“也许是你曾经救过我的命罢，一命还一命。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欠！”这样的话。
但是，那并不代表从此以后，她就可以只将景后视为皇后，并坦然接受景后对她的算计。
或许，在宁砚泠的内心深处，她仍然存有一丝幻想。那就是有朝一日，她跟景后，能像以前一样相处。
“不行……”宁砚泠嘟囔着，“微臣愚钝，怎么也想不明白，还请陛下明示。”
不知不觉，楚皇又摆出了一盘棋，黑子和白子一颗一颗地填满了整个棋盘，瞬息万变，风云诡谲。
“你呀，总是这么心急。”楚皇微微一笑，“冰冻三尺，绝非一日之寒。朝堂上现在这个景况，也不是你一时所能弄清楚的。甚至是朕……”
楚皇说到这里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宁砚泠知道他的意思，便也跟着静默。
现在这样也好，慢慢来，不用急。
两人俱是心照不宣。
宁砚泠已经很有很久没有像今日这样和楚皇待在一起了，上次她不肯说出景后的秘密，楚皇很是失望。从那以后的一个多月，楚皇都没有召见过她，没有踏足过瑶华宫东配殿，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落在过她的身上。
她也曾一度悲伤失望，觉得楚皇已经厌弃了自己。可是……
昨日御史上疏参本，楚皇还特地派了小春子来给她传递消息。后来她在萱室殿受伤，更听说楚皇还接连斥责了景后、贤嫔和庄嫔。
这么想着，宁砚泠一时竟有些感动，她的目光久久地停驻在楚皇的面上。
楚皇似是有所感应，他的目光从棋盘上抬起来，转而对上了她的目光。
“怎么了？”楚皇似笑非笑地问道。
宁砚泠的面上微微发红，她很想谢谢楚皇为她所做的一切，也很愧疚没有对楚皇说实话。她有千句百句话哽在喉头，却只是说不出来，只得重又咽下去。
那些无法说出口的话啊，积聚在心里，心里仿佛有什么被堵上了一般，只觉得酸热悲涩。
看着楚皇的灿若繁星的双眸，宁砚泠咬咬牙，还是开了口，可是说出口的却是：“陛下不怪罪微臣有事隐瞒陛下了？”
楚皇听了这话，只皱起眉头道：“原本已经忘记了，你这一说，朕又想起来了。”说话间竟有些气恼的样子。
宁砚泠看了只觉得心中一紧，她一直觉得自己瞒下了景后的事情，辜负了楚皇的信任，心中本就有愧。现在又见楚皇如此气恼，竟觉得自己似有千般不是，禁不住就红了眼圈。
“怎么了？”楚皇问道。宁砚泠只怀疑自己看错，楚皇的眼中竟有一丝慌乱一闪而过。
他道：“朕和你说笑的，有些事情你实在不愿意说，想必也是有你的苦衷。朕早就不怪你了。”
“那陛下还能接纳微臣么？”宁砚泠胡乱在面上抹了一把，急急地问道。
这话说出口，宁砚泠和楚皇同时愣住了。
宁砚泠这才发现，原来楚皇说过的那句“既然你不愿对朕敞开心扉，朕也无法从心底真正地接纳你。”一直深深地刻在她的心底，已经成了她心底最介怀的事情。
楚皇也愣了愣，他大约是在思索，面上的神情是难得的平静温和。
可惜，他郑重地摇了摇头。
宁砚泠只觉得心里有一个地方仿佛坍塌了一般，她面色灰败，不禁滴下泪来。
可是，就在下一刻，楚皇竟然抬起手，替她擦了擦眼泪。
“但是，朕也说过，真愿意等，等到有一天，你愿意对朕敞开心扉。”楚皇看着她，声音里是从没有听过的温和。
听了这话，宁砚泠吸了吸鼻子。这一刻，她的心中五味杂陈，已经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感受了。她在楚皇面前有所欺瞒，楚皇竟然不怪她，更没有逼她说出真相，还说愿意等到她自愿说出真相的那一天。
感动，心里是无以复加的感动。
宁砚泠只觉得自己又要哭了，她又鄙夷自己，为人臣子，竟然对君王有所欺瞒，还大言不惭地希望得到原谅、得到信任……
“好了，好了，朕可不记得你是一个这么容易哭的人。”楚皇笑道，“那时你挨了贤嫔一巴掌可都没有哭，昨日你为了救庄嫔，手伤成那样都没有哭，今天怎么反而哭了呢？”
宁砚泠哽咽道：“微臣觉得心里有愧，愧对陛下……陛下如此信任微臣，可是微臣还是辜负了陛下的信任，然而事到如今，陛下非但没有记恨微臣——”
可是楚皇却只轻笑一声，打断了宁砚泠的话：“宁卿家，你我不过是君臣，又不是夫妻。”
宁砚泠一时听得茫然，她还来不及细想，只听楚皇又道：“夫妻都没有隔夜仇，更何况君臣之间呢？难道朕要在后宫柱子上刻下「宁卿小人，永不叙永」么？”
听到这话，宁砚泠猛地抬起头，却对上了这一张一脸志得意满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