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后兀自说道：“都是自己的孩子，哀家怎么会偏心至此呢？”
说罢她又重复了一遍：“大位所归乃是天命，哀家不是武姜！”她见李公公和陈嬷嬷一脸愕然，便跟他们简单说了说郑庄公和共叔段这对兄弟间的矛盾，和武姜在兄弟俩之间的所作所为。
说完了，李太后似乎在喃喃自语，道：“这故事是敏儿讲给哀家听的，她说——那是顾子白在的时候讲给她们听的，意在教导兄弟和睦。可是那宁砚泠却说俩兄弟的母亲有错——哀家听了也觉着有道理。这些可都是前车之鉴！”
她抬头看着李公公和陈嬷嬷，问道：“你们说，一味宠爱小儿子，甚至为此动摇了国本。哀家岂是那武姜一般的人？”
李公公和陈嬷嬷听了不过默然，李公公和李太后原本有旧，虽说此时从未说破过，可从李太后一进宫起李公公就对她多加照拂。而陈嬷嬷和李太后年纪相若，当年也曾在一处当差。他们二人，都可以说是与太后相识与微，自然都是言无不尽。
但是，这事儿真的没法说。虽然还不至于到废了楚皇，另立广林王的地步。可是这么多年，李太后明明白白的偏心，他们都是看在眼睛里的。这要怎么说呢？
你永远没有办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既然太后心里觉得对楚皇没有任何亏欠，那旁人的话，她又怎么会听得进去呢？
“娘娘，现在可怎么办呢？”李公公来找太后，还是为了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的。这会儿太后火也发了，气也出了，是该说正经事了。
“棠儿果真是这么说的？”太后皱着眉头问道。
李公公回道：“千真万确，陛下说他不想再插手祁家的事情了。娘娘要是不信，可以召那宁修远的女儿亲来问话。”
“哀家不是不信，只是小女孩儿没见过世面的，万一被棠儿给吓着了，一时记错也是有的。”李太后思忖道。
“娘娘是陛下的亲娘，正是知子莫若母——”陈嬷嬷在旁边儿见缝插针地说着奉承话，被李太后一摆手给制止了。
李太后看了陈嬷嬷一眼，那眼神好比在说，现在在商讨大事，别说这些有的没有的。陈嬷嬷叫太后那一眼看得毛毛的，便自己闭了口，不再说话。
“其实哀家真的没想要逼他什么。”李太后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陈嬷嬷见了，忙上去帮她不轻不重地按着。
“但是棠儿这么多年来都不曾和哀家亲近，甚至，还在私下偷偷去见崇安阁那个——”李太后怕是真的累了，言辞间早就没了方才的锋芒。
“这会儿陈俣复又要走，朝里眼看就要乱为王了。棠儿毕竟还不到二十，哀家也是担心他。拘着他这么久了，猛地松了笼头，难保没有奸佞小人见缝插针！”
原来这才是李太后真正担心的事情。
自从陈俣复当了首辅，这十年里政事没有干成几件，结党营私倒是一把好手。但是为着先前欠他的人情，再加上他对国舅公也是不错，李太后便睁只眼闭只眼了。
现在半朝都是他的相与门生，简直是盘根错节。就算明年他致仕了，残留势力也不小，恐怕能当个布衣首辅。但是若是继任的首辅是他，那满朝上下怕是都要震三震。
“棠儿现在宠信他那个老师——”李太后说到这里略一迟疑。
李公公忙接口道：“正是内阁的粱弼。”
梁弼是詹事府出身，早在楚皇还是太子的时候就颇得他的信任。当年太子出阁读书，师傅正是梁弼。所以梁弼之于楚皇，有开蒙、授业之恩。可以说，楚皇的想法，受梁弼影响最大。所幸，梁弼是先皇千挑万选出来的，为人正直，虽然有些迂腐，可是道德极高。为此，他很是看不上陈俣复的所作所为——钻空经营，朋党满朝，尸位素餐。
这些年在内阁，梁弼几乎一直在与陈俣复唱对台戏。不过说来也奇怪，梁弼虽然看不上陈俣复大肆结党，可他自己也不排斥那些来依附他的人。譬如内阁的祁林芳，满朝都知道他是梁弼的人，至于六部的一些官员，那更是心知肚明的秘密。
可笑的是，梁弼从来不承认自己结党，只说：“老夫一心为社稷，诸位与老夫意见相同。”云云。但确实，除了看上去走动得近了些意外，他们那群人，从来不会集体上疏，也没有任何利益共同体，甚至还会内部弹劾，考核的时候也有升有降。
不像首辅陈俣复，他与朋党，从来都是一荣俱荣。也许正是这样，恨陈俣复的人多，而骂梁弼的人少。
李太后点点头，继续道：“按棠儿的意思，陈俣复一走，他怕是就要这梁弼接替首辅之位……”
“这哪儿成啊，梁弼的女儿也是秀女，陛下若是再立了他女儿……”陈嬷嬷急急道，朝堂上的事情她不敢乱说，可这后宫里，除了李太后外，她这正一品的宫令可是地位最高了。
什么太妃，不过是名头好听，哪有她实权大？因此未来的皇后是谁，可以说是直接与她的权力相关。但是据秀女所那边儿回报的消息，这梁弼的女儿模样不怎么样，脾气可不小，若她做了中宫，只怕这东西六宫都只剩下一声叹息了。
“你看把你急的，急有什么用？”李公公很是看不得陈嬷嬷这个样儿，和她平时沉稳如水的样子差太多了。
李太后听了点头：“不错，你也不必急。这皇后谁能当得，棠儿一个人做不了主。到最后，还得听哀家的。”
其实太后心里无所谓，梁弼这么个性子，虽然迂腐，却是刚正。当首辅，对国家社稷，是有利无害的。但是陈嬷嬷说得没错，梁弼的女儿，那梁卓玮，确实当不了皇后的。
长相才情什么的都是其次，就算是陈蕤薇那般上等的，也不过是口头上夸夸罢了，关键是品性。李太后虽然从没去过秀女所，但是她的心神耳目可时时都在那儿呢。
光看宁砚泠这两次被打成这么个样儿，李太后心里就认定了这梁卓玮不是皇后上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