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的骤雨之后，寺前没有迎来晴天，而是迎来了暗无天日的阴霾。
天色确实比之前清朗，可每个人心头都凝着一团解不开的阴云。
妖女小衣走后第二日，村妇在河边洗衣服的时候，从河里捞出来一具已经浮肿了的女尸。
面容已经模糊，甚至有鱼啄食的痕迹，这一捞出睡眠，当场就吓晕了几个胆小的。
几个胆大的妇人捂着脸，才将那具女尸捞上岸来。
捞上来之后，才惊觉，这是个姑娘。
除去昨日闹乌龙的那位，这已经是第三位了。
与之前的两个悄无声息倒地的丫头不同，这丫头身上缠着厚重的一根长绳，绳子的另一端如今已经空空如也，只能看出绑了个大圈，这么看来，原本应该是绑着块巨大的石头。
那几个胆大的妇人瞧着不由自主地便抹起眼泪来，有人咒骂着：
“那个杀千刀的下手这么狠，对着这样的小姑娘也下得去手！”
“不知道是谁家的丫头，这面貌都看不清咯！”
“阿莱，你去把大家都喊来，带丫头回家，在水里泡了这一整夜的，丫头在下面都会哭哦……”
“诶，诶，我这就去！”
唤做阿莱的妇人原本捂着脸站在人群后，猛地听到谁在喊她，回头拔腿就跑，边跑边喊着镇中人的名字，不慎被路边石头绊倒差点摔倒的时候，不知道哪里来的一阵风，让她歪了一下身子，堪堪站直了，又继续挨家挨户地敲门。
：“出事啦！！！谁家丫头丢了？赶紧去河边啊！”
寺前镇不大，拢共那么几乎人家，原本就人心惶惶，夜不能寐，这厢听到熟人这样急切地敲门大呼，便都急急忙忙地跑出门来。
有些甚至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
阿莱跑到小词家门口的时候，便瞧见屋子的门大开着，她一走进门，就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带着腐肉的味道。
原本就有人跟在阿莱身后，见阿莱进屋之后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张了张嘴，却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两眼一翻，竟然是直接晕在了门口。
阿莱是镇中出了名的胆大，见她都这般两眼一白，其他妇人还有哪个敢上前的？
几个妇人将阿莱往身边一拖，掐了掐阿莱的人中，见她没有要醒来的迹象，赶紧喊来了阿莱家的男人，将她背回家去了。
妇人不敢进，便有人将还未来得及赶去河边的男人推到了房间里。
这男人一进门，就被屋中的场景震慑到说不出话来，周大娘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身上被扎了数刀，刀刀命中要害，她一双眼睛爆睁着，看着大门方向，仿佛是见到了什么恐怖的鬼魅一般，几乎快要从眼眶里掉下来。
那柄刀，最后插在她喉间，依旧树在那里，血流了一地，如今已经变成干涸的黑色。
而她手中，抓着一截布，狠狠地抓着，男人尝试着从她手中将布拿出来，结果根本掰不开她的手指。
男人站起身，胃部一阵凶猛地翻涌，他捂着嘴跑出了小屋。
“快去报官，杀人了！”
寺前镇位于广林河畔，在河水的一处小支流拐角处，距离这里最近的官府，也有几十里，再快也要一日，几位管事的男人们赶紧去找了村中最快的马，一路飞驰地离开了小镇。
其余人看着屋子发愁，便由几个人先在门口等着，其余人赶往河边。
这第一个进屋子的男人本就是村中管事的，听闻河岸边发现了一具年轻的女尸，自然是要前去一瞧的。
他跟着众人来到河岸边，瞧见那姑娘的时候，脸色一变，又忍不住捂着嘴在一旁吐了起来。
“周大娘家的，是周大娘家的啊！！！”
他痛心疾首地大喊，这丫头裙摆处少了一截碎片，可不正是周大娘手里握着的那块么！
河岸边的众人一下子乱了阵脚，这可是灭门！
周家男人打猎失踪之后，这孤儿寡母的，就一直相依为命，若不是小词幼年得天佑，有几分通天的本事，怕是这二人早就饿死屋中了。
如今不知道是得罪了谁，竟然落得如此下场，简直是造孽！
“这与王家丫头的死，会有关系么？”
人群之中，不知道是谁，压着声音偷偷地问了一句。
原本就是草木皆兵的众人自然是听见了，一个个脸色灰败无比，尤其是家里有孩子的。
“等官差来了，自有定夺。”
为首的男人张开双手安抚众人，可并不管用，所有人都跟炸了锅一般。
“官兵来至少要明天，这一天死一个的，谁知道下一个是谁啊？”
“出了事儿你负责吗？”
“搬走吧？镇里最近跟进了鬼似的，太邪乎了。”
“我看啊，是王家丫头死得不明不白，回来报仇呢！”
叽叽喳喳的声音在人群中此起彼伏，男人猛地一拍一旁的树干，树枝抖了抖，落下几片墨绿色的树叶来。
“急有什么用？要真是阎王看上你家孩子了，能跑？”
他语出惊人，周围众人一下子脸色更难看了。
“看周家大娘和丫头的死法，倒像是凶杀，在官差来之前，谁也不能走！”
他一声令下，有人便当场翻脸了：
“你什么意思啊？大家都是相亲邻里的，还有人杀人不成？”
“就是就是，看看这说的都是什么话啊？”
“我看你倒像是凶手！”
男人沉着脸，瞧着眼前众人，也不打算解释，等官兵来了，一切都好说。
将小词的尸首搬回周家院子里之后，众人便轮番在门口蹲守着，等人来。
天色渐渐暗下去。
黄昏之后，便是另一个世界的主宰。
有魑魅魍魉渐渐游走于大街小巷。
今日镇中血腥味甚重，千里之外的恶鬼都被吸引过来。
自然也包括才跟着崔珏离开半日的红衣。
红衣站在周家院落门口，远远地瞧着满屋子煞气，眼睛微眯：
“阿珏，你说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姜文眼下杀人？”
崔珏踱步走进屋中，并不避讳地上的尸首，而是低下头，伸手触及她的眉心，半晌，唇角露出一个薄凉的浅笑来：
“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