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救他...”
如安从来都是淡定从容，当初在井底见到作为恶鬼的自己，也是很一下子便接受了自己已经惨死井底的事实。
可如今这双眼睛里，充满了痛苦与恳求，比任何时候都要脆弱，就这样含着泪望着自己。
红衣从来不知道，成为她人的希望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可此刻，这种感觉让她如坐针毡。
红衣咬牙撇过眼睛，心中计较着如何才能救她，逆天改命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她不能动手。
崔珏牵住了她的手，冰凉的温度传至她的掌心。
“小朋友，救她。”
红衣猛地回过头，便瞧见了屋外的沈元，他藏匿在门后，如安并不能瞧见他。
此刻他也不再伪装，一双眼眸如清风一般扫过红衣，却带来千斤重量。
“清君，这是她的命数，我会带他，去见妖界之主。”
“救她的孩子，若是这孩子没了，她永世都不会快活。”
红衣原本就打算救她，此刻清君这般义正言辞，她便顺水推舟，故作勉强：
“可是她命中无子，上哪儿找游魂？”
清君脸色沉沉，向着她招招手。
红衣往前走了几步，消失在门口，屋内的如安呻吟了一声，眼中划过急切，修长白净的手指狠狠地抓住了床沿，指甲都陷进了木头之中。
“救救他！啊！！！！！救救他啊！！！”
哭喊声一时不停。
清君的语速极快，在轮回面前，鬼神都束手无策，红衣也不能肉白骨。
这孩子，本来就不该存在，没有一位喝了孟婆汤的幽魂，会通过往生之路走到他的身躯之中。
他本来，出生就该是个死胎。
可他又何其幸运，他爹，是清君。
他拨开红衣额前的头发，那朵曼珠沙华在阴沉沉的天色下，也泛着妖冶的光芒。
“事成之后，我帮你搞定小十。”
红衣捏着崔珏的手一震，没想到会有这样意外的收获。
小十，他既然敢这般称呼十殿，必然是有针对十殿的好办法。
红衣点了点头，转身对着崔珏道：
“你去稳住如安的魂识，我回一趟地府，去去就来！”
崔珏点点头，捏了捏她的掌心：
“万事小心。”
红衣早在见到如安之时，心中便已经想过多种方法，最后落地的，便是借尸还魂。
她能叫如安在这平乐公主的身子中活过来，便能叫这孩子活过来。
原本凡人不过是肉体凡胎加之三魂七魄，从小便借尸还魂，与其他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红衣脚下生风，唇角带笑，直接去了孟婆身边。
云川半蹲着身子，正趴在孟婆探头上，仰着头与孟婆相谈甚欢，孟婆被他逗得前仰后合，手中的长勺颠颠的，差点洒出汤来。
红衣向着云川招了招手，他便站起身来，屁颠屁颠地跑到了红衣身边：
“大人，你可算回来了，云川等你等的好苦！”
红衣拍了拍他的脑门儿，忽然从孟婆手中拿过长勺，舀了满满当当一碗汤，抬起云川的下巴就灌了下去。
“小鬼，你的福运来了，清君这样的好爹可不是谁都能遇上的。”
云川有些晕晕乎乎，还未全然忘记，只是一双眼睛有些迷蒙地看着红衣，摸了摸脑袋不是很明白现在的状况。
孟婆在一旁看着红衣这行云流水的一套动作，惊得下巴都要掉了，她接过红衣甩过来的长勺，抖了抖，看着被红衣拖走的云川，好长时间没有反应归来。
红衣拉了人就走，根本来不及多做解释，下次再与孟婆好好说道，左右她这位小友在人间百年就会回来，地府充其量也就三个月罢了。
红衣速度极快，几乎没有耗费多久时间，回到人间的时候，崔珏控制得很好，如安虽然还在半昏迷的状态，却也没有特别糟糕。
红衣推了推手中的饿死鬼，也没忘了将从前存着的一些福报贴在他后背上。
“去吧，小鬼，好好活一次！”
语毕，他便化作一个小小的光点，消失在了如安肚子之上。
“娘娘，用力啊！”
红衣忙完，周围喧闹的人声才断断续续传入耳际。
她走上前，坐在如安身边，轻轻握住了如安的手。
“丫头，加油，有我在他不会出事。”
如安睁开眼，猛地哭喊了一声，屋中忽然传来一声嘹亮的哭啼。
“娘娘生了，是个小皇子！！！”
宫人虚弱而喜悦的声音响起来，沈元从外面跑进来，抓住了如安的手。
“安安，没事了。”
安安。
红衣一怔，如安连这事儿都跟沈元说了啊，看来她是真的很爱沈元。
她走到崔珏身边，抬起手，发现手上粘着一层细细密密的汗，那是如安的汗水。
凡人的生命如此脆弱，生个孩子，就要折去半条命，即便有清君这样的非池中物在身边，也守不住。
崔珏瞧着红衣盯着自己的掌心出神，上前牵住她：
“凡人没你想得那么脆弱，夫人担心的太多了。”
“鬼，是不是不能有孩子？”
红衣忽然抬头，眨了眨黑白分明的眼睛问他。
崔珏牵着她的手，将她往怀中轻轻一扯，抵着她的颈窝，轻笑一声：
“怎么，夫人想要孩子了？”
这平时一本正经的人忽然如这般温存起来，总叫人不适应，红衣若是凡人，此刻一定是羞红了脸。
她推了推崔珏，拉着他走出了屋子。
屋外的天色已经黑了，凡间四时变换极快，这白天黑夜也是极其分明。
今晚夜朗星稀，倒是给人间撒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依稀可见周围景致。
这样的光亮，与鬼火通明的地府又有所不同。
红衣很喜欢，便拉着崔珏在门口的长廊之上坐下来。
“我生而为仙，从未担心过死亡一事，只是人间一遭之后，对于生死，忽然有些看不透了。崔珏，凡人的尽头，是死亡，那么鬼神呢？”
凉风吹来，红衣感受不到温度，只有那翻飞的长发和衣袂让她觉得，自己与这天地之间，尚有一丝联系。
“世人皆以为鬼神拥有着长长久久的寿命，永生永世没有终结，他们却不知道，有多少鬼神活如行尸走肉，生不如死。其实心死的时候，鬼神就已经神寂了，你我之所以还存在于世间，不过是因为对这世间依旧保有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