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管我？”
他这一巴掌甩的是又重又恨，几乎是用了浑身的劲儿，一半是愤怒，一半是恐慌。
周围忽然安静下来，想象中女孩儿的哭声并没有传来，倒是周围的人忽然空开了一大圈，将他围在了中间，齐齐跪下身来。
这些人之中，步伐王公贵族，就连丞相都对着他跪了下来。
他忽然便觉得背后一阵冰凉，那些人自然不是在跪他，那么他们跪的是谁？
“啧，脾气真大呢？”
一声轻哼，女子懒洋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与放飞那飘忽的声音重叠在一起。这样的声音，必然不是雨神，神祗怎么可能这般轻佻。
他最终是忍不住回过头，便瞧见面前鲜红色的裙摆，上面用金线镶者大朵大朵的芍药，一团团簇拥着开在一起，她一动，那些花便仿佛要从衣服上飘落下来一般。
男人心中紧张，却心存侥幸，想着也许眼前不过是谁家小姐，爱多管闲事罢了，他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到时候便耍赖泼皮，无所畏惧。
于是他壮着胆子抬起头来，眼前的红衣女子便完完整整地映入了他的眼帘，只一眼，他就知道，眼前之人绝对不是凡人。
她眼角微微吊起，一双眼睛低垂着看他，手中捏着一朵娇弱的百花，颤颤巍巍地落下几片花瓣来。
他心底凉了一截。
倒不是因为她绝世的容颜，而是因为她冰凉的眼神，看得人冷到心里去，对…那是来自烈狱的眼神…
“鬼啊！！！！”
他惊叫一声，连连后退几步，被周围跪伏着的人堵了回来，那些人仿佛看不见这女鬼一般，脸上还带着那样虚伪的虔诚表情。
“放肆，来人，将他给我抓起来。”
为首的中年男子唤了一声，周围便来了几人将他按在地上。
他挣扎着，像砧板上的一条鱼。他扔不甘心地抬起头看着红衣，目露凶光，
“你们看不见吗，这分明是个红衣恶鬼，又不是你们雨神，都跪着干什么？”
“呸，胆敢亵渎雨神大人！”
周围的人涌上来，七手八脚地按着他拖出门去。
这下，惊讶的人之中，倒是包涵着红衣了。
她自然是原身出现，并没有如当日一般，化作雨神的模样。而是扎扎实实地以这恶鬼模样出现在凡人面前，故眼前众人跪伏下来的时候，她也是微讶。
“如安谢过雨神大人救命之恩。”
温淡的女声有力地响起，周遭之人之所以跪下，无非是因为相府一家率先跪在红衣身前，而后面的人，大多数连屋内光景都不得见，更说不上认识红衣。
所以原因只有一个，就是那女子相信红衣是雨神，即便她如今不是昨夜那般模样。
“你这小儿倒是可爱，都起身吧。”
清风拂过，众人起身。
屋外已经完全瞧不见天光了，雨神没有来，红衣心中的一点点愉悦也散去。
什么凡人信念，果然是痴人说梦，待她这回将雨神从陆苏那里弄回来，她便要给雨神好好泼一盆冷水，叫她知道平日里做的那些，不过白费功夫。
“都回去吧，大家的心意我知晓了。”
看着依旧紧张地聚在屋中的众人，红衣对着他们招招手，背过身看着那座几人高的雨神像。
“你果然是不靠谱。”
红衣拒绝的模样太过明显，屋中的人渐渐都退了出去，耳边安静地只剩下风声，与呼吸之声。还有谁没有走？
红衣转过身，掀起了一阵风，便瞧见如安静悄悄的站在身后，一双眼睛望着自己，里面晕染着某种情绪，似乎是要落下泪来。
“你还有何事？”
神仙除了活得久一点，灵力多一点，站在这凡尘之中，只要不动手，其实与凡人也并没有多大区别。毕竟都是这一方天地之中孕育出来的宝物。
“无事，只是想多瞧一眼大人，日后好前去报恩。”
唔。
“凡人死了可成不了仙。”
红衣不打算哄骗一个凡人小姑娘，言语间便是这般直白。那姑娘闻言，果然是失望至极，长叹了一声，眉头皱在一起，苦恼地叹息：“这样啊…原来仙与鬼是这般明明白白地区分的么？我还以为，即便做了鬼，总也能上天见上大人一面呢。”
红衣没有回她的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忽然想起这丫头昨日里那撕心裂肺的哭喊来，心头软了一下，便懒洋洋地说道：
“缘分到了，自会相见。”
语毕，不等那丫头回应，她便敛去了自己的踪迹。
那丫头微微一愣，一双眼睛中水光潋滟，后退一步跪伏下身来。
“好。”
红衣其实并没有走，而是站在她身侧，见她跪下的时候，衣袖飞起，袖中白净的手臂便露了出来，隐隐约约可以见到一道细而长的疤。
那一瞬间，她有些恍然，这女子忽然与印象中的一只鬼重叠在一起。
或许缘分已经到了，她们不是初见，而是重逢。
她差点忘了，曾经在奈河边，见过那样一只特别的女鬼，满身煞气，却有着一双干净清澈的眼睛，见到她虔诚而感恩。
如今她又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以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身份。
当时的红衣没有好奇心，可如今她心底却是有了，自己在什么地方，结识过这样好的姑娘呢？
这次若是能活着从陆苏处回来，得好好了解一番。
她将手中那朵沾满了福泽的花放在那女子肩头，离开了雨神观。
雨神没有来，她赌错了。
那么她便只能走上那条漆黑的道路，与陆苏去较个高下。
走出雨神观，遥远地可以看见远处的火光，众人已经下山，这么多火光之中，又有多少人是诚心为雨神祈福呢？
没有吧，大概所有人，都只是想这能够求得雨神垂怜，又有谁想过，雨神不在，如今自身难保呢？
那团魂火重新燃烧在她的掌心，这一次，这火强而烈，将她的脸颊都照亮。
“说到底，你还是不信我。”
红衣一颤，手中的火抖了抖，落到了地上。
她转过身，见观门口，蹲着一只通体混黑的猫，一双幽绿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她。
“崔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