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忠沉默了。
他明白,二瓜陈述着事实,有些人,执拗,而张虎正是这一类人。
钱忠回忆起峥嵘往事,钱宁的老爹,钱家的第一代头羊,也是这一类人。
他们也曾经有机会高价,有尊严的卖掉自己,但都没卖。
这一类赌徒,才是最贪婪的赌徒,他们对赢有着执念。
张虎是敢做事,会做事,能做事的人。
不折不扣最纯粹,最坚定,最贪婪的赌徒。
唯一制裁的办法,仅有夺走他们的命。
合作!
钱忠在思考,要不要这样做。
无疑,张虎够资质。
奈何,钱家也贪婪,也要话语权。
他内心里,也赞同让张虎来运营郁金香当铺,将来会有更多的可能性。
但其中的可能性里,不仅有好的,也包括攻击钱家,养出一头构成威胁的强大白眼狼。
钱忠在犹疑。
二瓜提杯自顾自的泯了一口,钱忠的表情很冷。
他知道,这人不好得罪,钱慧仅是发怒的小白兔,钱忠可是一直藏着的恶虎。
谈判进入僵局,聊不下去了。
给面子,给地位,给利益,这应该是钱忠的底线了。
二瓜得到张虎的底线是话语权。
今天这个谈判局,在张虎的意料之中。
二瓜有点难办,钱忠给的条件,太诱人了,可张虎也是驴脾气,不会放弃底线。
他得想办法,破这僵局。
二瓜道:“忠爷,郁金香当铺的话语权,我大哥是一定不会放的。”
“我也觉得,话语权握在他手里,并不是坏事,至少现在看来,你们钱家没有在这方面比他更强的奇才。”
“话语权是他的底线。”
“而你们钱家,如果放弃话语权,我将帮你们获得郁金香当铺更高的份额。”
钱忠依旧不做声,话语权很重要,他开出的价格已经是天价,与份额无关。
二瓜想了想,这场谈判,讲崩了,其实责任也不在自己身上。
但他不想谈崩,于谁都没有好处。
他道:“忠爷,我给你透露点机密,未来,郁金香的发展方向。”
钱忠对这个感兴趣,钱砸过去,就是在赌,他也想知道,未来,这个富有创意的草莽,还能玩些什么花样。
“你说。”
二瓜道:“忠爷,你知道吧,张家镖局,预先售卖未来的收益,公开向全体领民募集资金的方式,是我大哥的创意。”
“但男爵二公子只抄了前半段,没有抄到后半段,所以有了今天的郁金香当铺。”
听到这,钱忠端坐起身子,张家镖局,郁金香当铺,配套的产品。
如果二瓜所说属实,那么这个张虎改变了时局,让一潭死水的张家岭活过来。
此等奇才,当真值得合作。
未来,会不会有更多的新东西,可以赌一赌。
钱忠也是经历过大时代的人,张家镖局,郁金香当铺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新的收割方式,意味着比钱庄纸钞更强的收割方式。
以出售组织未来价值的方式,在当下混得大量的资金,加快组织成长的速度。
于组织,于投资者,都有好处。
这是表层的说明。
钱忠见过纸钞崩盘,见过钱庄多发纸钞,抬高资产的价格,再通过收拢纸钞,控制放贷,人为制造危机,收割千千万万农奴。
将金银铜变成借条,这就是钱庄的时代。
张家镖局,则是将组织的未来价值变成纸,实现财富转移。
资本票据化的时代。
设计这一切,是张虎,一个农奴。
想到这里,钱忠十分惊讶,他一直觉得张虎是奇才,有野心。
但此刻,他知道自己错了,不仅低估张虎的才华,更低估张虎的野心。
这不是一个普通的草莽,不是跟随时局崛起的草莽,更不是糊里糊涂的草莽。
钱忠客观看,至少张虎比从前的他们,更有野心,更有能力。
这是个要设计时局,要驾驭时局,要造就时势的主动型草莽。
该下注?还是该毁灭?
如今,钱家已经跨过阶级的束缚,成了食物链里的主宰者。
或许,他们可以放任一些牛逼的人崛起,但张虎是要变革的草莽。
很难判断,一旦让张虎成了事,会不会威胁钱家?
当初的四大家族,就是一步一步,洗掉原先的贵族们,艰难攀上神坛。
钱庄的纸钞,替代减重的铜钱。
资本票据化,是否会取代钱庄的纸钞,亦或是各种可能。
站在当下,是无法判断未来,以过往的思维,无法解决当下的问题。
谁也不可能知道明天会怎么样。
钱忠双眼盯着酒杯,眼神却未锁在上边,而是处于出神状态,二瓜的爆料,震撼到他。
张家岭的变革,不是一般的小波浪。
钱忠在心里想着。
人年纪越大,越喜欢琢磨时局。
他年轻时,认为天子的拳头最硬,天命的时代。
后来,诸侯开井田,废阡陌,表哥图强,狼烟四起,礼崩乐坏。
他认为,生产力,动员力,谁能提高,谁就是王。
再后来,底层的草莽崛起,新的掠夺方式不再是强行征税,而是温和收割。
他认为,谁能夺得货币发行权,谁将拥有权利。
未来,云中城四大家族,势必会崛起成为大诸侯。
他没想到,游戏规则这么快便有人推陈出新。
钱忠回过神来,见二瓜正盯着自己,道:“二瓜,你继续说。”
这确实是一个机密,至少,让他更加了解张虎,这一头野心勃勃的恶狼。
二瓜讲这些,并没有得到张虎的受意,但他认为冤家宜解不宜结,这也是张虎的想法,那便自由发挥,试图找一找,看有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这也是他学到的办事风格,让两方的利益达到平衡点,就是谈买卖的要领。
郁金香当铺需要钱家不针对。
钱家需要郁金香当铺更多的利益。
那么,底线不能破的前提下,二瓜需要给钱家利益补偿。
如果这个利益,能不从郁金香当铺那里出,这将会是一次完美的谈判,与敌我双方,都可以接受。
思前想后,唯有加入第三方,才能解决问题。
只剩下郁金香当铺伙计的利益可以填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