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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近来心情转好,连月来为此战战兢兢的朝臣们,总算是松了口气。

天威难测,倘若君主阴晴不定,朝臣们的日子也难过。

昔年郑后当政时,曾以种种缘由,扑杀重臣逾十人,宗亲更是数不胜数,前车之鉴,难怪他们为此提心吊胆。

谢允官居门下省给事中,掌驳正政令,校订功过,正逢门下省将去岁官员迁贬诸事统计出来,因为此事原就由他主理,侍中裴凛便令他将这份奏表送往太极殿去,倘若皇帝垂询,也可应答。

谢允自无不应。

衡嘉往偏殿去沏茶,捧着往前殿去时,正遇上身着绯袍,丰神俊朗的谢家长子,停下脚步,笑问道:“给事中安?”

谢允同他向来没有交际,毕竟宰辅之子结交内侍,无疑会惹人猜忌,见衡嘉如此,倒不失礼,向他颔首,道:“内侍监。”

衡嘉与他并肩而行,又道:“给事中是来拜见陛下的吗?”

谢允轻轻应了声“是”。

朝臣不好结交内侍,内侍其实也一样,故而衡嘉只问了那一句,便停了口,到前殿门前去时,方才道:“给事中稍待,奴婢先去通传。”

谢允客气道:“有劳。”

……

顾景阳端坐椅上,正翻阅案上奏疏,便见衡嘉上前奉茶,道:“陛下,门下省给事中谢允求见。”

顾景阳手中御笔一停,道:“他怎么来了?”

有郎官在侧,闻言恭声提醒:“陛下,去岁天下五品以上官员迁贬诸事统计,便是交由谢给事中负责的。”

“原来如此。”顾景阳将笔搁下,道:“宣他进来吧。”

谢允还很年轻,丰神俊朗,气度敛和,更多是肖似谢偃,而枝枝鲜艳娇妩,俏皮灵动,面容则更像母亲,可即便如此,仍旧能从眉眼之中,察觉出他们兄妹二人的相似之处。

顾景阳的神情不觉柔和了些,内侍呈上奏表,他翻开细阅,轻轻道:“坐吧。”

谢允应声,另有内侍搬了矮凳来,他便垂眼落座,静待皇帝垂问。

奏表很长,有数十页之多,顾景阳静静翻阅,内殿中自然无人做声,唯有纸张翻起的声音,不时响起。

现下正是五月,天气已经有些热了,内殿的窗扇洞开,有和风伴着鸟鸣声,依稀传入耳中,谢允坐的久了,再听殿外鸟鸣声,下意识侧目往窗外看,再回过头时,目光扫过东侧架上摆放的那柄剑时,眸光一颤,忽然顿住了。

那柄剑名唤太阿,乃是皇帝随身的天子剑。

谢允先前也曾在皇帝身边做过郎官,后来才调任门下省,自然识得这柄剑,只是那时候,剑柄上尚且没有现在佩的这枚玉坠。

他打量了几眼,总觉得这枚玉坠有些眼熟。

……倒像是枝枝几年前过生辰时,外祖父专程送的那枚,连玉坠下的穗子都一模一样。

若只是玉坠,相似也便罢了,可连底下穗子都一样,便由不得人不多想了。

枝枝的玉坠,怎么会在陛下这儿,还被佩到太阿剑上了?

难道……

饶是谢允素来端和,骤然发现此事,也是心中骇然,面上变色。

顾景阳将那奏表翻了大半,方才停下,唤道:“谢卿。”

谢允心中惊骇,尚未回神,一时竟未应答,郎官微觉诧异,低声提醒道:“给事中,给事中?”

谢允回过神来,便见皇帝正垂眼望着自己,背上生汗,心中凛然,忙道:“臣在。”

顾景阳见他盯着那枚玉坠出神,也能猜度几分,淡淡一笑,道:“朕有些不明之处,要你细讲。”

谢允道:“陛下请问。”

这一问一答,几番往复,便是大半个时辰过去,谢允应对自如,心中却愈发躁动不安,见皇帝不再问了,方才松一口气,低头饮茶。

陛下与枝枝,当真是那种关系吗?

怎么也不曾听她提过?

淑嘉是陛下嫡亲外甥女,倘若他们成了,自己岂不是要管妹妹叫舅母?

还有,上月枝枝往扬州去玩,而陛下作色,也是自上月开始,难道竟同枝枝有关?

对了,几位宰辅之中,似乎只有阿爹没被陛下训斥……

谢允心中乱糟糟的,似喜似忧,五味俱全。

顾景阳将奏表细细翻阅完,已经临近午膳时分,便打发郎官们退下,又勉励谢允几句。

后者满心复杂,却听不进耳中,犹疑片刻,终于踌躇道:“陛下请恕臣冒昧……”

顾景阳淡淡道:“怎么?”

“李斯在《谏逐客书》中讲:今陛下致昆山之玉,有随和之宝,垂明月之珠,服太阿之剑,乘纤离之马。”

谢允道:“臣先前曾为陛下郎官,也曾见过太阿剑,可那时候,上边似乎还不见珠饰,陛下说不必为外物所束缚,如今怎么……”

“是心上人送的。”顾景阳微露笑意,神态轻和:“朕若不佩,她见了,要发脾气的。”

……

二房里的谢莹即将出嫁,谢华琅同这堂姐感情深厚,又因她喜爱兰花,便打算亲自绣一张丝帕相赠,这日傍晚,一朵秀逸兰花将将绣完,却听女婢入内回禀,说是郎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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