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以为他的话，给足了胤禩的面子。
老十那个耿直的憨货，断不会无故诬陷人去。
他既然说了，那显然是不会错的。
而且，胤禩自己也承认了，胤禟是被他气晕过去的。不论是什么原因，他是兄长，却在弟弟晕厥过去后，推脱责任，这点让康熙很看不上。
小小年纪，心思颇深，他的儿子需要过得如此吗？
康熙和胤禩之间的父子官司，太医们只当看不见。
上回给胤礽开了解药方子的院判，这时候依旧被同僚属下给顶上前来，向康熙回禀实情。
“皇上，九阿哥耳部患痈感染，现在陷入高烧昏迷，情况危险。臣等会诊后，无能医治，只能为九阿哥缓解疼痛。”院判硬着头皮道。
“胤禟前些日子活泼健康，怎会突然病重？”康熙没想到院判出口，就是给胤禟的病情判了死刑。
院判抿嘴：“有些病初始时不易发现，等发现了就是病入膏肓。臣等有罪。”
太医们跟着院判齐刷刷的跪下，他们医术不济，确实有罪。
康熙不是暴君，他担忧的望着皱眉痛苦的胤禟：“小九昏过去了还如此难受，可见受苦。”
胤禩心里咯噔一声，眼眶吓的通红，他惊慌的攥紧着手，后悔自己和胤禟争执。
即使所有人都知道，胤禟是患了病才晕厥，可若没有他的言辞刺激，胤禟的病情许是不会如此严重。
皇阿玛惯是宠爱宜妃，胤禟又是宜妃最疼爱的儿子。
那么他，该受到多少怒火。
胤礽从听到院判说出胤禟的病情，心里就在思考。
当他抬脚准备走到康熙身边，换了身轻便衣服、脚踩绣花平底鞋的宜妃来了。
“皇上，妾身的小九如何了？”宜妃在门口看到太医们齐齐的跪下，腿都软了。
她的小九，不会没了吧。
康熙赶忙扶住宜妃：“小九没事。小九身体那般皮实，怎么会出事。他发了高烧，太医下几剂药下去就好了。”
“皇上，您莫要诓妾身。小九倘若只是告诉，您的神情不会如此凝重。上次见您这样，还是太子救驾中毒。皇上，让妾身给小九换身衣裳吧。”宜妃手里拿着一个小包袱。
“宜妃，有太医在，小九的病情会被控制。你莫要慌，这是给小九带的寝衣吧？你给他换上，上学的衣服盘扣严谨，束缚的不舒服，多亏你考虑到了。朕在外面和太医商量，万事有朕在。”康熙说不出“救治”二字。
康熙的言外之意，擅长揣摩人心的宜妃如何听不出来。
宜妃绝望的扭头望着胤禟，早上出门时他还活蹦乱跳的让她中午给他的午膳添份甜点。现在小小的人儿，卷缩成一团，额头上布满汗珠，估计身上不遑多让。
屋内晦涩憋闷的气氛，将每一个人的心压的无比沉重。
胤礽咬咬牙，挺身站出：“皇阿玛，九弟的病症恐怕中药针灸难治。儿子听闻前些时日有意大利传教士进京，其精通外科，在意大利医术颇有名望。不如召他入宫，与太医共同医治九弟。”
从胤礽站出来说话的那一刻，胤禛就知道他要说什么，心里为他紧张担忧着。
他紧张的盯向康熙的脸，生怕康熙斥骂胤礽崇洋不记老祖宗。
康熙对外国传教士向来是敬谢不敏，认为大清之外都是未开化之地。
他们的医术，如何能和大清传承几千年的医药之术相比。
康熙没有说话，太医们先说话了。
“太子，这万万不可的。洋人们尚未开化，吃喝穿着都不将就，这样精细的医术，他们如何能懂。九阿哥的金贵之躯，可不能让洋人触碰。”
“是啊，是啊。太子许是不知，洋人医术粗糙，糊弄他们那边皮糙肉厚的人尚可，到大清来可行不通。”
并非太医们迂腐不堪，实在是洋人在大清人的印象里，仿若毛没褪干净的猴子。
他们是宫廷御医，给皇家人开个药得三五会诊，一层层脉案看下去。
洋人来大清的话都不会说，怎么来给九阿哥治病。
就算是死，也得体面的死啊。
太医们坚决反对胤礽的建议，言辞激动，将胤礽的一番好心砸到地上还死踩两下。
胤礽看都不看他们一眼，而是交由康熙来决定。
康熙的想法和太医们如出一辙，但胤礽从来不是口出妄言之人。
“皇上，妾身有话要说。”宜妃为胤禟解开盘扣后，从床边站起，走到康熙面前。
“宜妃？”康熙道。
“院判，本妃问你，你们是否对九阿哥的病，无能为力？”宜妃气势吓人道。
院判垂眸低头，弯腰双手向宜妃作揖：“臣等无能，开不出对症之药。”
“那本妃再问直白点，是不是九阿哥就没的救了？”宜妃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康熙以前喜欢她的爽快脾气，现在却为此而心忧。
院判腰弯的更低：“臣等无能。”
“本妃知道你们尽力了，你们是大清医术最好的医者，宫中藏书药方众多，连你们都说无能，恐怕在外面张贴皇榜也找不到有为之人。”宜妃冷静道。
若是宜妃骂院判两句，院判心里还好受点。
偏偏宜妃太体贴，让他更内疚。
“皇上，娘娘，臣不认识太子所说的意大利传教士。但是，九阿哥的病症臣等不曾见过，也无药可治。九阿哥得的是急症，臣愿意辅助那位传教士，共同救治九阿哥。”院判挣扎一二后，主动请康熙传召传教士。
宜妃同时跪下：“皇上，小九是妾身九死一生生下的儿子，从小捧在手心里的疼也嫌不够。如今太医既然无法，那便听太子的试试。哪怕还是不成，至少是尽力了。”
胤禛不知何时，站到胤礽身边，陪着他。
“皇阿玛，儿子出宫时听说那位传教士游走京城胡同里，为不少贫苦人家治好了病。能越过远洋到大清的洋人，想必定有其不凡之处。”胤禛道。
除了胤礽、胤禛、宜妃、院判四人，其他人对此沉默，不敢再提意见。
康熙手背在腰后，左手拇指不停摩擦着右手拇指上戴的玉扳指。
“传。”康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