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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试阅卷是在第一场考试结束后, 就已经开始的。通宵达旦,不分昼夜。收卷官根据考生所习经书分类,分类后送至弥封官处弥封,将试卷写有姓名处盖上关防印记, 再送往眷录官处进行眷录。眷录官眷录好后, 会有对读官一人读副本,一人读原本, 两人一组,一字一句仔细对照, 确保万无一失。对读确认无误后,原本会另行封存保管。而十八位同考官看到的则是无姓名无标记的眷本, 也就是幅本。十八位同考官会筛选黩落劣文, 挑出优卷, 并用紫笔写下评语。若是他们选上去的试卷被取中了, 那么他们就是那位士子的座师了,这将是天然的官场人脉, 因此,没有考官会大意。几乎每位考官都憋着劲儿的挑出自己中意的试卷,并在评语上大力推荐。更是希望自己送上去的卷子里能出会元。为了这个目标,十八位考官每个人无不是擦亮双眼, 精神奕奕。偶有审得妙笔生花之文, 激动处不禁拍案而起, 引得它人羡慕嫉妒。同考官曹峰正不苟言笑地审着手的试卷, 眉头都拧成了一个大疙瘩。别人送选的考卷一张又一张, 可他这里竟是半个都无。是不是所有劣文都跑到了他这里来了?!看着笔下这看似绵花似锦实则不知所云的玩意,曹峰正努力不让自己发脾气。这写的是什么狗屁?!“好!”“飘逸遒劲,清丽芊绵,风华掩映!”“好文!”坐在曹峰正对面的同考官拍案道。“我这篇也不错……”“清腴丽则,风雅正宗,好句穿珠啊……”与曹峰正并排而坐的另一同考官也摇头晃脑,不甘示弱的抚须笑道。曹峰正虽然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波动,可双目中的怒火都快把手中的卷子烧出两个洞了。无视那两人脸上的洋洋得意的表情,曹峰正将手上的试卷扔到黩落的劣文堆里,又默默的打开了下一份试卷看起来……由最开始的漫不经心,到后来的逐字逐句,全神贯注。当看到“岁稔人相语,诗情咏剑南。乐从言外想,声早个中含。农事关心切,乡音入耳谙。丰穰占甲子,豫悦慰丁男。鸟忆耕中苦,鱼欣说梦甘。黍华赓束皙,麦穗话张堪。旧约同称凶,余功更课蚕。何如闻击壤,帝泽万方覃……”时,不禁拍案叫绝……“清言霏玉,以淡取神,雅人吐嘱……”“好文!”“好文!”曹峰正憋气了这么久,总算轮到他出一回风头了,顿觉神清气爽。一抬头,正对上周围人暗含较劲嘲讽的眼神。“哼!”曹峰正得意的微微一捋胡子,非常矜持的提笔认真写上评语。这种事情,这几天,天天在十八房同考官之中上演。其它人都已经见怪不怪了。因为他们很清楚,这还算不得什么……真正的大头还在主考官那一关。源源不断被选上的试卷被送到了主考官大学士卫白易、礼部尚书徐东的案头。虽然大部份已经被十八位同考官黩落了,可是,能送到主考官案头的就都是有几分斤两的,而名额实在有限,主考官还是得再继续黩落一部份才行。这个时候,对投对主考官的喜好,就尤其的重要了。两位主管官各有各的喜好,这时候就要赌一点运气了。但是在众多份文章之中,还是有几篇给两位主考官留下深刻印象的,只可惜这卷子是副本,没有留下他的姓名,只有号码。两位主管官定下了各自心仪的试卷后,二十二日,各房考官和主考官齐聚一堂。今天是填榜的日子。主考官会将试卷号填入草榜中,填好后,外廉会将原本墨卷送来,锁上门,将副本和原本一一对号,经查无误后,将副本和原本捆起封存,待二十三日的正式填榜。不过这种事情都是两位主考官在上面看着,由着底下的人做的。三月二十三日。众人再次齐聚,开始填榜。先是填的是乙榜。三月二十四日。开始填甲榜。第六名至第十八名的名次决定权在主考官的手上,但是五经魁是由两位主考官和十八位同考官一起商量的,同考官在此时是有权反驳主考官选定的经魁的。所有历届经魁都是众人皆认同的试卷。明天就要放榜了。可是,这次五经魁的人选名次迟迟定不下来。十八房同考官一个个吵得如同乌眼鸡一般,两位主考官坐在上首,面沉似水。“这份试卷为何当不得第四名?!”同考官翰林院翰林孔源将试卷拍在主考官徐东的面前,拍得“啪啪”响。这是他非常看好的一份试卷,竟然被主考官徐东黩落了,这让他如何能服气?!徐东有些肥胖过度,坐在大堂上首的椅子上颇为不舒服的拧了拧身子,这十几天他已经是相当的不耐烦了,心中有事,只想快些交差,他想要拉拢的都已经心中有数了。他抬了抬厚重的眼皮,哼哧道:“这人的名字与本官相同,犯了本官的忌讳,黩落他又如何!?”“司马相如蔺相如名相如实不相如。”徐东哼哼唧唧不悦的说。看着脑满肠肥的礼部尚书徐东,孔源气得胆都要气炸了。圣上早已经废除了对于主考官家讳的避及,只需要避讳当今圣上的名字和一些特定的字即可,可是,如今这徐东又提起这点,分明就是自己心里不爽而已。只为了自己一时的不悦,就误了一名考生的前程,气量狭小、其心歹毒。“呵呵……”“长孙无忌魏国无忌人无忌我亦无忌。”孔源愤恨的反讽道。当今圣上也是,就算是再宠爱徐妃,也不能让徐东『插』手为国选材这种国之大典啊。他们其它几房提上的五经魁人选都被黩落了下来,选的都是他中意的人,这怎么成?!这是为国选材的大事,不是他拉拢结党营私的时候。“你!”“放肆!”徐东睁大一双眯眯眼,脸上肌肉抖动,怒斥孔源。孔源毫不畏惧。“我也想问一句……”“为何这丹嘉城谢越彦举子的文章也当不得五经魁,就被黩落了?!”“他的文章里可没有忌讳……”曹峰正上前一步站在孔源的身前,怒目圆睁。他手上分到的试卷大都无用,唯有这人的文章惊才绝艳,有问鼎会元的可能,他对这篇文章可是抱有很大期许的,谁知抄榜时一直不见他的文章,问了眷录人才知道竟然是被徐东给黩落了。这么一篇好文竟然被黩落了,曹峰正真想问一问徐东是不是眼瞎?!徐东听到谢越彦的名字,细长的眼睛蒙上一层阴霾:“他可是前朝罪臣之子,这样的人如何能在我大肃当官?!”前朝罪臣之子?!众同考官们面面相觑。曹峰正心神剧震。这谢越彦怎么会是前朝罪臣之子?!这……这如何是好?!若真就是这么黩落了,那人的才学……太可惜了……曹峰正一脸的纠结。一直在旁敛目低垂默然不语的大学士卫白易,突然开了口……“既然是前朝罪臣,又与我大肃何干?!”“徐尚书……”“你该不会是还心系前朝?!”这话可太诛心了!礼部尚书徐东可是前朝的重臣,这么憎恨这个前朝罪臣之子,莫不是真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心?!一时间,众同考官望向徐东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晦涩不明。曹峰正精神一震。“你!”徐东脸胀得如同猪肝『色』一般,身子都在发抖。一半是气的,一半是吓的。他是前朝降臣,最讨厌的就是别人提前他前朝重臣的身份。现在这个卫白易是往他肺管子上戳啊……此言要是传出去,被其它皇子的母家听到,那么他可就要大祸临头了,甚至还有可能危及宫中的女儿和皇孙。对啊!是前朝的罪臣又不是他大肃的罪臣,凭什么不能参加我大肃的科举?!火热的眼神直看向大学士卫白易。说起来,大学士卫白易才是明德帝任命的第一主考官,无论是官位还是学问都要压那个狗屁不通只会阿谀奉承卖女求荣的礼部尚书徐东强百倍。曹峰正急忙将谢越彦的考卷往大学士卫白易面前一放,“大学士您看看此卷是否可当得会元?!”卫白易漫不经心的翻着谢越彦的试卷……曹峰正神情紧张。“卫白易,这可是前朝罪臣谢蘅之子的试卷……”“我一片丹心向圣上,却被你如此歪屈,我定要向圣上奏上一本!”徐东言辞狠厉,一脸的凶相。谢蘅?!那个前朝的战神?!当初当今圣上与谢蘅血战扬州,足足困了明德帝整整半个月,若不是最后前朝的昏君听了这徐东的馋言,自断臂膀,当今圣上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当今圣上对谢蘅是又敬又怕。原来谢越彦竟是那谢蘅的儿子……难怪这徐东怕成这样,说什么也黩落这谢越彦的试卷。这是心里有鬼啊……众同考官们私下偷偷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