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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当天中午,蒋音音病房里才又来人了。

来人大约四十多岁,保养的还算好,脸上妆容精致,身上的穿戴也都是当季新品,一看就是精心装扮过了的。

只是鲜亮的样子,不像是来探病的,倒更像是去喝下午茶的。

站在床尾处,眼睛和蒋音音极像,随便扫了病房里两眼,直接问王阿姨,“怎么样了?”语气松散,毫不在意,听不出一丝关心的感觉。

王阿姨在她进来的时候,就已经站起来了,听到问话,立马回答:“小姐早上醒过一次,喝了些粥,又睡下了。”

此人正是蒋音音的母亲,叫黄玉萍,她昨天下午的确去给儿子开家长会了,但是她很早就回来了。

得知女儿摔伤的消息,她正在美容院做保养,保养做了一半,自然不会因为这么点儿小事就半途而废,干脆就当不知道,又回家睡了个美容觉,所以一直到现在才姗姗来迟。

即便这样,她也不是专门来看望蒋音音的,而是出门的空档里,硬生生挤出来的几分钟。

黄玉萍也没坐下,抬起一只手,欣赏自己新做的美甲,漫不经心的说道:“那你照顾着吧,我约了人逛街,先走了。”说完,踩着高跟鞋,直接离开了。

前后加起来,绝对不超过三分钟。

王阿姨即便早都已经司空见惯了,但再看一次,也忍不住心凉一次。

看了眼病床上还没醒的人,忍不住叹了口气,悄悄退出去了。

门关上的那一刻,病床上原本昏睡的人,缓缓睁开了眼,一点都不像刚睡醒的样子。

眼睛里漆黑一片的,看不到一丝波动,没有难过没有悲伤,情绪甚至连一点起伏都没有,如果不是还有呼吸,和一个死人有什么区别。

早就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了,没指望自然就不会失望。

希望得到爸妈的关心,这是九岁那年的愿望。

自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有许过这种天真的愿望了。

因为九岁以后,再也没有人给她过过生日了。

之后的几天,她一直在医院里安安静静的养伤,就是不怎么说话,也只有林婧来的时候,才会说上两句。

这天,林婧照旧来看她,吃饭的时候,蒋音音突然问她,“学校定好了是谁吗?”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可林婧还是听明白了,她问的是舞蹈比赛的事。

林婧小心地打量她的表情,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沉默许久,才慢慢说道:“是……言绾!”

蒋音音垂着眼睛,也没说话,只是吃饭的动作停了下来。

林婧看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良久,一声‘知道了’,轻轻散在空气中。

明明早就知道了,现在这种情况,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人替代她,至于找谁,也只能是她们两个其中一个,反正是谁于她而言,都没有区别了。

一口一口的吃完饭菜,味同嚼蜡,尝不出一点儿味道。

后来的半个月,她在医院养伤,她的父母再也没来看过她,她也没在意,反正他们眼里从来都没有自己。

就在她以为就这么过下去的时候,她母亲来了,带来的消息,彻底掐断了她最后的希望。

黄玉萍坐在她病床旁边,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你的学,我们帮你退了。”

到此刻,蒋音音终于多了点反应,大声的质问她,“你凭什么帮我退学?”

嗤笑一声,黄玉萍不屑的说道:“就凭我们生你养你,出钱供你上学读书,既然如今你的脚已经废了,又跳不成舞,何必再去学校浪费那个钱,我和你爸帮你找了个好人家。”

“你,说什么?”蒋音音气的大口喘气,整个人都在颤抖。

看了她一眼,黄玉萍表情未变,接着说道:“你今年也二十一了,已经过了法定的结婚年纪了,贺家跟我们蒋家也算是门当户对,你嫁过去就是贺家的大少奶奶,不用工作也能吃香的喝辣的,以后还能帮衬你弟弟和家里,也算是你报答我们了!”

深吸一口气,看向面前这个生她的母亲,一字一句的问道:“你知道,那个贺家大少爷,是个傻子吗?”

“傻子又怎么了?就凭他是贺家少爷,难道还配不上你吗?你别忘了,你现在就是个瘸子!”

瘸子……

是啊,她就是个瘸子而已,所以就只能像一个东西一样,被随意舍弃吗?

为什么,为什么只有她过得人不人鬼不鬼,就连那个傻子,也是千娇万宠的,她又能比得过谁?

见她沉默不语,黄玉萍还以为她已经认命了,表情好了几分,语气和善的说道:“你呀,只要嫁过去,赶紧生个儿子,就能在贺家站稳脚跟,贺家只有贺家大少爷一个儿子,你若是生下儿子,贺家以后还不都是你的!何苦再去学校累死累活的。”

之前送她去学校,一直供着她学跳舞,还不是为了以后能找个条件更好的,现在瘸了,也找不到比贺家条件更好的了。

贺家大少爷年纪也不小了,贺家催的急,索性干脆别上了,反正一个瘸子学跳舞也是白花钱,还不如早点结婚,也能多帮帮家里。

早点嫁过去,把贺家捏在手里,以后还不都是她儿子的吗?想到这儿,黄玉萍的脸上,笑意更深了,就连眼角的皱纹里都藏了激动。

眼前好像有些模糊了,明明已经习惯了被差别对待,为什么心口还能感觉到疼,耳边嗡嗡的嘈杂响声,吵的头更疼了。

为了自己儿子的将来,黄玉萍耐着性子又劝了她十几分钟,直到说的嗓子都干了,也没见她点头同意,一时之间更生气了。

也装不下去了,破口大骂了她几句,临走前,又留下一句话,“这件事我和你父亲已经和贺家订好了,没有反悔的余地,你最好安安稳稳的嫁过去,婚期就定在八月初,我问过医生了,到时候你的脚也该好的差不多了,正好举办婚礼。”

她走以后很长时间,蒋音音还是保持那个姿势不动,头垂着,两边的头发落下来,刚好挡住了她的脸,看不清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