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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下此事,武松心中安定许多,他起初还担心林冲、鲁智深两个难以适应身份转变,却不想大家都是聪明人,没用他太多废话。

此际已到了四月中旬,刘寡妇守丧三年期满,可以筹备婚礼了。

武松特意打听了一番,宋时寡妇再嫁颇为麻烦,除了守丧三年之外,还要满足三个条件才行。第一,必须要征得夫家同意,且要夫家人做主婚人;第二,必须将夫家财产全部奉还,一根针线都不能带走;第三,若有子嗣,必须要留给夫家。

刘寡妇夫家只剩婆婆一人,其余亲戚都远在他乡,多少年没有来往,因此这些麻烦就全都免了。

武松不懂婚礼过程和步骤,只知道必定十分繁琐,便请了清河县有名的媒婆和司仪来,家中让林娘子和李师师帮忙张罗着,自己只管拿钱就行了。

武植倒是忙了起来,他和刘寡妇虽然早已心心相印,也要走一遍程序。先是说媒,再交换草帖、定帖,然后便是下定礼、聘礼、财礼三样。

双方都极认可的亲事,流程走得就快,但武植是武家长子,武松将排场尽量做足了。定礼四担,担的是酒瓶、彩缎、金银首饰、茶饼、大花、罗绢、银券、双羊……

女方又回定礼,回的是:紫罗及彩色缎匹、珠翠须掠、皂罗巾缎、金玉帕环、七宝巾环、箧帕鞋袜一类的女工,以及原定礼中一半的茶饼、果物、羊、酒,除此之外,还需回送一对回鱼箸。

男方再送聘礼八担,担的是:金钏、金镯、金披坠的“三金”礼,还有销金大袖、黄罗销金裙、缎红长裙、红素罗大袖,珠翠特髻、珠翠团冠、四时冠花、珠翠排环等首饰,以及上等彩缎匹帛,加以花茶果物、团圆饼、羊酒等物。

女方再回聘礼,与定礼大致相仿,但加了布匹、女工和文房四宝。

最后下的财礼就是银钱了,武松封了千两纹银,叫武植交给刘家,至此三礼才算结束。

这一日清河县上下十分热闹,如此规格的三礼并不多见,一担担炫人眼目的财物就这么挑着在街上走,十分让人艳羡。

再听说下礼的人竟是卖炊饼的武大,人人都张口结舌,以为日头从西边出来了。

三天之后,武植穿红挂绿去往“刘家饼铺”迎亲。他坐在一匹高头大马上,时迁在前面牵马,史进率领一众衙役做行郎(伴郎),提着花瓶、香球、妆盒、照台等物事。

这几天事情太多,排场又大,武植也累得够呛,他此刻坐在马上,如同行在云端一般晕晕乎乎。

武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转运的,好像是二郎接自己回家那天,二郎这样有本事的人,只要性子转过来,必定能一飞冲天。武植泪水湿了眼眶,心中又欣慰又感动。他当然知道,没有武松,自己或许这辈子都找不到媳妇,更别提如此排场的婚事,放眼整个清河县,除了那几家大户,谁能捣鼓出这样的声势来?

到了刘家,有王进带着酒坊庄客扮作刘寡妇娘家人,撒花红、备酒礼款待行郎,唢呐声、鞭炮声也在这时响起来,称作“催妆曲”“催妆炮”。

吉时已到,司仪催刘寡妇迈出家门,给了轿夫利是钱,这才作乐起轿。一路行到武家门前,

有克择官拿着一个粮斗,斗内盛有谷、豆、钱、果、草节等物,嘴里念念叨叨说了些听不懂的话,将粮斗朝门上一扬,一群小儿便蹲下去去抢着捡拾。

这叫“撒谷豆”,是“驱三煞”的礼俗,用这些东西喂饱了三煞(青羊、乌鸦、青牛),三煞神从此便不闹事。

将新人迎入门中,宾客也都跟着涌入。此时的武家大院,东西院都排开了桌椅,武都头的哥哥大婚,清河县有头有脸的大多亲自到了场。纵使不认得,知道武松名声的也有不少慕名而来。

东西两院足足摆出了四十桌宴席,清河县有名的厨子也请了十余个,看这架势,没有三轮宴席绝对打发不走这些宾客。

一天忙活下来,武松比武植还要累,酒宴上宾客大多是冲着他来的,只能代兄一桌桌敬酒,几轮酒下来,饶是他量如江海,也醉的差不多了。

史进将武松搀到书房,喂他喝了两碗绿豆汤,这才缓过来许多。

“大郎!等你有了良配,也为你办一场。”武松迷迷糊糊道。

史进“嗳”了一声,忽然有点想哭。自从王进离了史家庄,史进便成了无拘无束的主儿,待他与官府对抗烧了史家庄后,又成了游游荡荡的野孩子。

衣食无着的苦日子让他刻骨铭心,直到他遇到武松、来到清河才苦尽甘来,这里不愁吃喝、酒水管够,还有走几步就到的青楼……

武松对他真是没的说,师父打他时挡着,鲁智深打他时拦着,还惦记给自己说媳妇。啥也不说了,这条命今后就给了二哥吧!

武松醒了酒,起身又到“刘家饼铺”去,他还记得之前说过的话。

“刘家饼铺”门前,满地碎红乱花,先前热闹早已不在,只有几个老街坊围着刘婆婆在门前说话。

刘婆婆强应付着,心里感伤难以言表,自从儿子死后,他和刘寡妇相依为命,二人如母女一般无二,现在刘寡妇嫁了,只剩孤苦伶仃的自己。就算再有感情,可人家如今是武家的媳妇了,还会管自己吗?唉……

武松下了马,叫道:“刘婆婆,武二来认干娘了!”

刘婆婆被武松这句话叫得愣住,这才想起,武松好像说过类似的言语。刘婆婆怎敢当真,这可是本县都头,认自己这个老婆子做干娘,没得被人家笑话。

武松到了近前,双膝跪地,道:“干娘在上,武二给你磕头了。”

刘婆婆忙不迭去拦,也没挡住武松拜了三拜,武松道:“干娘,明日带着一只碗,一双筷子,一件衣裳到家里去住,武二给你养老送终。”

武松当然不必干养老送终的事,那都是武植的本分。武松只是为了堵住别人的嘴,这样接刘婆婆过去才合乎情理。要不然,寡妇出嫁还带着婆婆,真成了清河县的奇事了。

刘婆婆老泪纵横,几个老街坊一齐为她道贺,一边称赞武都头善心。

天将擦黑,武松骑着马,史进、时迁赶着两辆大车去往李家庄。今天酒宴人多眼杂,他们早将林冲一家和李师师、双儿接到了李家庄,免生事端,现在要去将他们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