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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遥岑又给自己倒了杯茶,却只倒出了半杯,壶中再倒不出水来,只好放下壶。

抬眼看自己的兄长,那眼原是乌黑深邃的,可这一刻却低垂着浓黑如墨的睫,掩去了眼中的神情。高挺笔直的鼻——好吧,家里兄弟姊妹几个,几乎一样的鼻子,都是这个样。

姜遥岑不自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兄长紧抿的薄唇显出的是一种对外的淡漠疏离,但姜遥岑知道那只是看起来的样子,兄长虽淡然却并不是真的疏离。

他身着杜若色暗纹锦衣,只在袖口绣着吉祥回云纹,这清冷的颜色和没有绣花的大面积素色,更会让人感觉他疏漫。仿若要脱出尘世一般。

兄长不紧不徐的声音,淡淡的道:“一年多以前,二皇子有意拉拢于我,几次递过来话,我都找借口搪塞过去,后来再递过来的话,便是不投靠他就要断我前程,也要毁了定国公府。

于前程一事上我本就看得淡,不过是作为定国公府长房长孙,我不得不承担起的责任。

于太子而言,我虽是伴读,他却总觉得我是皇上塞到身边的,并不与我交心,我也不是非当这个伴读不可。

考虑再三,于其让二皇子刁难,再累及了定国公府,不如就自己断了这前程。

你我之辈想断了前程又不祸及到家里的,除了成为天家不能参政的外戚,我再也想不出别的法子?

你也知道,娶个郡主县主的,断不了我的前程,必得是皇家公主才行。

三公主与我年纪相仿,我就给递去了话。

没想到……”兄长说着缓缓翘起了一侧的嘴角,似有几分无奈,却让淡然的表情鲜活了起来,姜遥岑几乎要以为自己看错了。

“三公主竟几次跑去尚书房,看了我的文章,又看了我这个人。最后递出话来,她同意。这才有后来她选我当驸马的事。”兄长说着已经轻轻笑开。

没想到事情是这般的,可是兄长竟然就笑了,而且不是苦笑,春日微暖的阳光一般笑得和煦。姜遥岑也跟着笑了,“这事弄的,像极了一个局,”兄长既然不觉得憋屈,姜遥岑也有心情开个玩笑,“这若不是天家,是随便哪个府上的事,觉不觉得是兄妹做局,好套住我家文武全才的长兄?”

兄长的样貌在一众世家公子中是出挑的,现在看来,他随母亲姣好清秀的容貌更多一些。

自己半年多前几乎看不出骨节的手指,现在已经是骨节分明了。而兄长的手骨节匀称微凸,曲线还有着少年的优美,看上去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若不是略附薄茧完全看不出练过兵器弓箭。

再看自己的手,一眼看去那分明的骨节已经充分体现了他的力度。

姜遥岑正执着那半杯茶看着兄长的手,状似发呆。

听得兄长徐缓缓的问:“你当真这么看?”屈指在面前的案几上叩了三下。

门外应声:“主子。”

姜遥岳轻说了句,“看茶。”

长随马上带着人进来,重又摆上了果子、点心、茶水。

姜遥岑见了笑出声,“哥哥,我饿!”小时候去别的府上宴会也好,拜访也好,他总是喜欢和别家孩子一起玩。兄长疏淡,不常跟着他。他却不论是跑到哪去玩了,总会适时的出现在兄长身边,喊“哥哥,我饿”……

兄长听了也笑,“看你那么牛饮,只当是你渴了,竟然就忘了进宫一趟也应饿了。”又对长随道:“把这些撤了吧,摆晚食过来。”

长随应声把案上吃食都撤了,唯余了一碟子点心没动。

姜遥岑平日里不太喜欢吃点心,这会儿也当真是饿,吃了两块点心又灌了一杯茶才接了前面的话。

“那兄长以为我会怎么看,难道是我家兄长以身饲虎?”姜遥岑说着已经笑眯了眼。

“你说三公主是虎?”

看着兄长玩味的笑,姜遥岑道:“哪里还用别人断我兄长前程?单和三公主私交过密这一条还不够吗?”用小厮递来的温热巾子擦了擦手。

那边小厮已经摆好案几,放下碗碟、筷子。

兄长也用湿巾子擦了手,一边还与姜遥岑说着:“什么时候就有私交了?我都不知道。”

“不是私交那是什么,难道是郎有情妾有意?就是找了个大家都没想到的借口?”饭菜开始陆续送进来,摆到案几上,姜遥岑眼睛跟着走。“虽然你早晚是赐婚的,但圣上也没有就让你当驸马呀!”

兄长见姜遥岑的眼神,先坐到案几旁,示意姜遥岑也过来坐。“唉,别人眼里,你是应该最高兴我当驸马的,这才是给你让出了路!特别是定国公府的爵位,若不如此,就便是我比你过世早,也该是我儿子袭爵,断不会轮到你这来的。现在明明都是你的了,偏最想不开的一直是你。”

“兄长又不是不知道我,从小就想着统军千万、激浊扬清、师范僚友,哪里就爱圈在这京城之中了?你偏就把这负担子放到弟弟肩上,弟弟现在不接都不行。”姜遥岑此时的怨念如有实质。

兄长一见忙安慰:“祖父和父亲都还在,你也还能再安闲几年。”

姜遥岑长叹一声,“兄长当我不知道?说句不敬的话,那俩位哪个是顾家的?你虽不说,我也猜的出,怕是十年前就是你在做主定国公府的事了吧?”

出乎姜遥岑意料的,姜遥岳笑出声,“对,我都主事有十年了,这轮也轮到你了吧!”

“兄长,你说是不是十年后,可以把这责任扔给老三,我也跑?”姜遥岑嘿嘿笑,想到一副担子压在刚才还吃点心的三弟身上时,他也觉得好笑。

兄长笑得嘴角都弯了,点头道:“不妨试试。”

姜遥岑突然想到什么,“我说兄长,咱俩好像是在说,有人要对定国公府动手了吧!”

兄长依旧笑着点头,“是。”

“那现在?”姜遥岑有点不明白。

“现在也正在说。”姜遥岳很肯定,示意姜遥岑开始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