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黑衣人，应当不是我生意场上的对手派来的，”宁华荣慢慢道，“完全不是幽州那边的口音，我怀疑是针对你而来的。”
楚摇光心中早有所怀疑，并不震惊：“是我连累娘亲了。”
宁华荣本来神情很严肃，听得此言，反而宽和一笑：“还没有定数呢，怎么就成了你的错了，纵使真是因你而来，那也是她们心肠歹毒，怪不得你。”
“除此之外，我猜测她们后来要把我带走也是为了要挟你，”宁华荣道，“只是，我非常确信，她们一开始确实怀揣着杀意而来，想置我死地的，怎么一击未死之后，我仍没有反抗的余地，她们却不补刀，反而转变了主意。”
这一转变非常突兀，令宁华荣不得不在意。
楚摇光将这一信息记下了，又问道：“母皇有没有待你不逊？”
宁华荣笑着摇了摇头：“没有，我本以为皇帝陛下不喜我，态度必不会好，没成想却是我心思狭隘了，皇帝陛下虽然态度冷淡，但却无任何不逊之处。”
楚摇光微微诧异了一下。
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楚弈有多介怀宁华荣，每次提及宁华荣，亦是居高临下，傲慢无礼。
难道是自己离开京城之前那一席话起的作用吗？这位帝王总算能共情到一点自己的情绪了？
“那就好，接下来你就住在我这儿吧，我会同母皇和宁陪侍说一声的。”楚摇光道。
“我原本是愿意的，但还是算了吧，”宁华荣笑道，“我在这儿，你难免费心费神，皇帝陛下是在意你的，我们越亲近，她嘴上不说，心中也难免会不悦。我去宁陪侍那边吧，毕竟是皇帝陛下安排的人，定然很靠谱。”
楚摇光摇头欲言，宁华荣却做了个暂停的动作。
“桂夏赋税、扬州赈灾、九江瘟疫、夏苗拔得头筹……”宁华荣很温和地道，“你做出这么多成绩，应当不会想止步于做一个皇女，一个亲王，你心中定是向往着更高更远的位置。”
“虽然不知道一向顽劣的乖女什么时候长大了，还有了这样的宏图大志，但你无论做什么，母亲都是支持你的。”
“皇帝陛下于你而言是很重要的，不要让她因为我们的关系而生出介怀之心，若因此拖了你的后腿，母亲我可是会很愧疚的。”
宁华荣是带着笑意说一席话的，看起来很轻松。
楚摇光略显狼狈地别过头去，不叫宁华荣看见她微红的眼眶。
“好了，”宁华荣笑道，“若你不想争了，母亲带你回幽州，只要有母亲在，天大地大，总有我们摇光的容身之处。”
面对这话，楚摇光真的很想一狠心点点头，带着陆行云，跟着宁华荣，回幽州，过轻松快意的日子。
但她还是克制了这个诱人又不切实际的想法。
都到这个节骨眼了，她怎么可能说跑就跑呢。
她只是紧紧抱住瘦了一大圈的宁华荣，轻声说：“我会赢的。”
宁华荣回抱她，道：“好，我相信你。”
依依不舍地叙完旧，宁华荣便去了宁陪侍身边，扮作宫男。
皇宫守备森严，再加上躲在一名普通陪侍身边，很难发现她的踪迹。
不过，虽然要躲藏，她生意上的事儿也不能落下，便每日写信送至长乐宫，再由楚摇光寄给马管家。
醒来不久后，楚摇光又去清严殿拜见了生病的楚弈。
这次很顺遂地进了清严殿。
楚弈坐在案几后，拿着朱笔，批阅奏折，除了面色苍白些，几乎看不出生病的痕迹。
楚摇光恭恭敬敬见了礼。
楚弈不在意道：“起吧。”
楚摇光便起了身，斟酌着言辞问道：“听闻母皇病了，不知现在好些没？”
楚弈抬眸，淡淡道：“除了身子有些疲累外，没什么大碍。”
她说的轻描淡写，楚摇光却不敢小觑。
能让楚弈退位的病，怎么可能就这么点威力。
“太医怎么说？”她追问。
“风邪入体，再加上忧思过甚，一时虚弱，”楚弈道，“吃了几副药，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楚摇光道：“那也不能轻忽了去，还是让太医每日来一趟，好好防备着才是。我记着国师大人也颇有些神通，可以让她也来瞧瞧。”
她本想再说些，但意识自己的态度未免太过了些，容易让人察觉到不对劲，便生生截住了话题。
楚弈看着她：“朕还以为你不愿意再搭理朕了呢。”
瞧这话说的多，多幽怨多肉麻啊。
楚摇光笑道：“怎么会，再怎么说，您也是儿臣的母皇。”
“是啊，血脉亲情，怎么也斩不断的。”楚弈道。
她说完这句话，勾了勾唇角，笑了一下。
她这笑容，犹如笑面虎一般，让人觉得怪可怕的，楚摇光瞬间不觉得她病弱了。
也许现在楚弈的病情还没有特别严重。
楚摇光心中微定，垂首道：“奏折可以分担给朝臣，母皇千万保重身体，儿臣告退。”
“走吧，少来朕跟前打搅。”楚弈随意挥了挥手。
楚摇光握拳。
敢情楚明玉送药膳送汤水不是打搅，她来这儿说几句话关怀一下就打搅了。
您这也忒双标了些。
“是。”楚摇光退下了。
直到楚摇光的身影消失不见，楚弈才放松脊背，抚着胸口，一声声咳嗽起来。
她咳嗽的声音不大，却很难止息，眉毛深深蹙着，看起来十分痛苦。
好不容易咳完这一遭，楚弈拿丝帕随意擦了擦嘴，面色却愈加难看。
她伸手，承影会意，递过来一个雪白的小玉瓶。
楚弈倒出一枚黑色的药丸，毫不犹豫服下了，避免下一遭咳嗽的苦痛。
承影低声道：“陛下，是药三分毒，还是少吃些为好。”
“行了，朕心中有数，”楚弈的面色恢复平静，无波无澜，仿佛刚才那一会儿的狼狈根本不存在，“拿纸笔来。”
承影没有多劝，顺从地去了，很快拿了新的纸笔过来。
楚弈提笔，略一沉吟，然后在纸上落下了“静王”两个字。